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九十九章: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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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汪明净的水下,隐隐闪烁着晶莹而润泽的薄光。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浸润在这样温暖的水中,难以形容的温暖和柔和,噩梦和悲伤都远去了,只留下淡淡萦绕的余温,若有所失却依旧像被保护着一样地安心。

    贝拉就躺在这样温暖而安静的地方,思绪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

    在没有施加外力,而且无人入内的情况下,即使是被束缚着也是如此的平静,这里是连时间都不存在的地方。

    从水下往水面上看去的话,隐约能够看到美丽的荧蓝色穹顶和落下来的白色花瓣,银色的涟漪间偶尔还能够看到自己的模样,像是一匹上好的丝绸那样铺展开来的紫罗兰色长直发,还有一双明净而柔和的堇青色眼瞳。

    那是达伊洛家族徽饰的色彩,也是父亲眼眸的色彩。

    她正透过那些不时荡起的涟漪小心翼翼地审视着自己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这样的自己比以前要好看许多,而且更接近父亲,不论体貌还是面部轮廓。

    如果不去想就不会发生。她安心地想着,略有疲惫地合上眼眸。

    她又困了。

    精神领域内的时间概念十分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多久了,睁开眼睛是能够映出落花和自己模样的水面,闭上眼睛就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和绝对甜美的酣眠。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她安心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有些懦弱,不过对于自己这里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虽说有些痛恨着这样的自己。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然后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而后某一刻,喀嚓一声小小的轻响,一阵略有寒意的凉风荡过水面,将贝拉从梦中惊醒。

    领主的意志是精神领域的绝对法则,她没有命令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包括在她睡着时这些小小的噪声,都是不应该的。是有人闯进来了吗?似乎不是,没有察觉到任何陌生的气息。

    莫名地有些不安。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强迫自己从水里钻出来。

    她坐在一个圆形的水晶池边缘,白色的花瓣黏着她的发丝和身体。尽管从水中脱出的瞬间身上就已经干透了,但那些花瓣似乎还是不依不饶地不愿意脱离。

    水晶池的水清澈到可以看见池底,隐约可见是个堇青色的有着十二个角的某种魔法纹章,不过她现在懒得管这些。她和这个池子都在一座圆亭内,左右两边连接着同样由晶莹的月白、莹兰、蔚蓝和宝蓝拼接而成的华美长廊,前后都是柔软的草地,草地的另一边照旧还是这样晶莹的长廊。

    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所朝向的方向,柱子后面有一棵樱花树,开着细小而缤纷的白色花朵,那些飘到水面上的正是它的花瓣。只是开得略微有些不太好,花朵略显稀疏。

    贝拉微微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声响和方向,确认那是从右前方传来的,赤脚踏入草坪的同时,指尖触及花树,瞬间盛满了白色的繁花,密密层层。

    草地柔软洁净地像是房间里的地毯,精神构筑的完美领域不需要有任何值得提防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女拖着及膝的长发和及地的白裙穿过草坪,踏上另一边的长廊。似乎有风从不可见的深处涌过来,瞬间让她打了个寒战。

    虽然不太愿意相信,不过似乎的确有什么不对的东西进入了这里。

    雾气凝结,白裙外面瞬间多了一件白色的长披风,这才抵御住了那不甚自然的凉意。顺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一路摸索下去,越走越深,似乎进入了某个采光不是很好的建筑物内部,暗沉的蓝色走廊,千篇一律的石柱拱门和穹顶。

    然后她看见了走廊的尽头,无数蓝色的门中,只有那一扇黑色的门无比的扎眼。贝拉确定那绝对不是她领域内原有的东西,手掌微微抬起,墙壁扭曲,似乎想要把那扇门埋掉一般。

    可是那扇门后似乎有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融化的墙壁无声渗透进去,像是被吞掉了一般。贝拉有些吃惊地退了几步,虽然这看起来不太好的精神的主人没有直接侵入,但这扇门不是以她的精神就能轻易奈何的东西。

    她决定离开,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触碰别人的精神也许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她往回走着,在阴暗的长廊深处,一个人略显惊慌和局促的呼吸始终回荡着。走了许久依然不见天光,熟悉的草地和樱树还有水池并未如期出现。

    她不记得来路有这么长,心中略微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扭头回望见的,一个柱子之后的那扇门,居然是黑色的。

    不可能!贝拉在心里惊骇地大叫,转身又往尽头的方向走了几步,更加惊恐地发现从尽头到这里的所有的门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她不可置信地转身,快速地跑着,跑到蓝色的门还存在着的地方,握住微凉的门把手,心中默默想着那座阳光下的圆亭,那棵樱花树还有明净的水,然后努力地推门。

    然而门并没有开,她突然发现门把手上蔓延开了黑色。

    松手退开,那扇原本是宝蓝色的门就在她眼前变成了黑色。她试图扭曲这里的空间,把被污染了的部分都消除,空气和墙壁缓缓地蠕动着,渐渐平静下来。

    她失去了对自己精神领域的控制权。

    换言之她被困在了别人的精神里。

    然而并不是没有办法了,她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左手,一把闪着光的绿色丝线正攥在手心里,只要把这个扯烂,她就能回到现实里去。她轻轻握着那把丝线,又左右看着那些黑色的门。

    最终没有将它们扯碎。

    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地方会比现实里更糟糕,私生的身份,不知姓名的母亲,不见长进的魔力,还有世家大小姐的压力,旁人的欺凌,在茗国的自己,刚刚又背上了一条人命。

    她忘不了楠焱菁躺在绫罗之下红衣凌乱肌肤雪白的样子。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只是长了一张和那人有些像的脸而已。

    明明是自己非要跟珞怄气才要去的茗国,明明她只是一道万年不问世事的树灵。

    被捕,受辱,自尽。

    该承受那些的明明是自己,菁才是最无辜的人。

    没有哪里会比现实更糟糕了,她默默地想着,将那束丝线收好。

    不会有更糟糕的地方,哪怕是别人的精神。她不想看着那些悲伤的脸失望的眼睛,如果一切灾祸注定由她引起,那为什么不让她这样沉睡下去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她推开了那扇刚刚染黑的门,变成黑色之后居然意外地好开,指尖轻触就敞开了,仿佛只是虚掩着。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步踏空。

    像是狠狠摔在了什么柔软的地方,睁眼之后发现居然是在自己的房间。

    ……什么嘛,这是醒过来了?贝拉呆呆凝视着房间的墙壁,早知道就不开门了。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她低头,看见盘踞在自己膝头的紫罗兰色长直发。伸出手,绿色的丝线还绕在右手的手腕上。

    这里不是现实,她略略松了口气,那绿色的丝线是无法带到现实里去的。

    好像还是有点不太对劲,她仔细地盯着自己的右手,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立刻跳下床去拉开衣柜的门,没记错的话里面有一面镜子。

    结果。

    映在镜子里面的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

    “……诶诶诶诶诶?!”贝拉震惊地退后,镜子里的女孩似乎也是被吓到的样子。

    她并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不是这幅样子,依旧是紫罗兰色的直发,堇青色的眼眸。

    自己要么是变小了,要么是根本就在别人的记忆里。

    她尝试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来,想要变回十年后的体型。

    空气在扭曲,镜像在模糊,似乎有着成功的征兆。

    然而下一秒,随着咔嚓的爆响,镜子忽然碎成成百上千块碎片,像是飞刀一般向她铺天盖地地刺过来,她还没来及抬手挡脸,就看见了藏在镜子后面的东西。那是一条虚幻的黑色巨蛇!原本盘踞着的它猛然窜起,直袭贝拉的咽喉。

    冰冷的感触没入血肉,一切都结束了。

    西恩特星空学院星城议厅。

    烛光庄重的地下议厅里,洛欧斐达伊洛坐在长桌尽头,四位学院负责人正在讨论着一个月后三阶评定的事情。红院的负责人斯图似乎十分苦恼,本院唯有的一个绝对能升入二阶的学生居然拒绝参加评定,这让他倍受打击。同时他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位从未见过的院长,白发在烛光下闪烁着隐约的光辉,面部轮廓精致到宛若神迹,正略显无聊地审视着参加二阶评定的学生名单。

    据黑院负责人所说,这位院长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并不适合与监督生们见面,所以本学期的会议内容都由负责人传达给本院监督生。对此他有些纳闷,这么养眼的一位院长为什么非要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而且他和原院长似乎是兄妹,那么和那位惊动一时的达伊洛小姐又是什么关系?

    正当他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密闭的地下似乎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烛光瞬间闪灭。虽然下一秒就被白院的负责人顺手点上了,可那期间他似乎隐约听见了某个人带着鲜血的咳嗽。

    “那么这次的事情就是这样决定了吧,”黑院的负责人洛塔莎莫拉埃利收拢桌上的羊皮纸,“对有希望进入二阶的学生负责人得以进行必要的扶持。”

    洛欧斐疲惫地点了点头,起身示意大家散会。

    切尔利走到斯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沮丧啊老兄,回去给你那位好好做做工作,也许有用也说不定。”

    斯图郁闷地耸了耸肩,怀表显示的时间快要赶不上晚饭了,匆忙道别后急匆匆地沿着那道楼梯离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切尔利面上的笑容在瞬间消散,还没等得到他转过身,就听见了若瑞斯蒂娜的惊呼,椅子似乎也被碰翻了,慌乱一片。

    刚才的风,坐的离王最近的他可以确定是王自己卷起的,那个瞬间他也听见了那声咳嗽,此外还有弥漫开来的某种淡淡的香气,他,若瑞斯蒂娜和佩瑞恩都再熟悉不过的,德兰的王血。 ︽②miào︽②bi︽.*②阁︽②,

    洛欧斐正单手撑着桌子,但他却在颤抖着,鲜血从他的唇角渗过指缝如同红色的清泉流淌到宽大的议桌上,在微微泛黄的羊皮纸上溅上了斑驳的红渍,也在他的白衣上盛放了鲜红的花朵。

    “王!”若瑞斯蒂娜震惊之下惊叫出来,佩瑞恩一手搭上洛欧斐的肩头,尽可能地给他灌输一些生命力用以止血。

    “没用的。”洛欧斐的声音因为充斥着鲜血而模糊不清,“遭到反噬了。”

    “反噬?!”切尔利一愣,空气中弥漫着的初闻浅淡久嗅深郁的香气在这种时候分外诡谲。

    “我的魔力场……”洛欧斐费力地吐字,“我用魔力场一直封印着贝拉身为新王的力量,刚才这种封印的内容物突然消失了,封印所施加的力反弹回施力者本身……魔力场震荡,对整个西恩特都会有影响。”

    “达伊洛小姐她?”佩瑞恩惊诧莫名。

    “不知道,”洛欧斐微微喘息着,“快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