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三十六章: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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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气息,但当她的过往仍旧如此贴近着的时刻来临,还是无法免去那种震撼,满心战栗。

    明亮的金色光斑在空气中柔柔地浮动着,那是祭坛复苏后新生的灯虫,它们带着还未完全成熟的强大魔力,欢快地在这处秘境游弋。

    西恩特?星空学院?星坛。

    三代至尊即位之地,即使是世家族长终其一生也难以涉足的绝密之地,那是至尊的威严永世的留存之所,莫名地教人敬畏,以及心惊。他们强大的气息万年氤氲此地,极致的纯净和光明。

    整洁的石板小径从浮岛的边缘一路铺向核心之地,夹道而生的巨木久经岁月色泽沉郁,却又焕发出一种与年岁久积截然相反的勃勃生机,那些金色的游丝从树木的根部起始上行,不时闪烁着明亮的光辉。这里是光元素的富集之域,两侧树林层密到无法看到分毫天色,唯有前方那一道明亮的金色光柱恒久照耀,层密的枝叶也无从掩去。

    寞翎晨低着头看着那条石板铺就的小径,他清晰地记得仅仅是半年前那个名为贝拉?达伊洛的女孩用自己的血唤醒了祭坛深处沉睡着的光明,那时的他只是惊异,并未想明贝拉究竟是凭借什么才能让祭坛恢复至此。

    而今故地重游,答案已经明晰,可那个上次那个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孩子,却仍旧沉睡不醒。

    她用鲜血换来的光芒正围绕在他们周身缓缓地跳荡着,一层柔和的薄光流转在整个祭坛之上,他们的每一步行进,都会激起些微明亮的涟漪。

    昔年十二世家的族长们也曾列着队穿过这条石铺的小径,他们古意的白衣边角纹满了象征所属的各色徽饰,他们衣袂飘摇步履生风,带着庄重又凌然的威势降临此地,见证一个十六岁女孩的献祭。

    十六岁,第三任至尊楠焱祭在这里成为至尊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和他们这些人现下的年纪,相差无几。

    成则一步登天,败则尸骨无存。

    她身披华服在族长们的注目下踏入祭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她是否也曾怨恨过那些将她当做道具的大人们,带着无法抗拒的宿命注定向前?

    再往前,小径延伸开来,骤然开阔,隐约可见圆形的广场仍旧是直线摆放的十二张石椅,左右各六,分别代表着十二世家,而道路尽头的、则是至尊的王座。王座的背后,光之泉的光芒冲天而起,带着令人心生臣服的明朗,福泽着整个星空学院。

    嚓,前方一声轻响,仿佛枯枝折断般。

    熙琳步伐一错,伸手扣住莫拉尔森的肩头将他扯到自己身后,右手扶上漆黑的剑柄,白银与黑曜石的纹饰缠绕于剑鞘——象征强势与侵略的黑院信物。

    这还是他临时找若瑞斯蒂娜要来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根本无需武器,除非正面撞上「吞噬」,很难有人在他半身的极限下破防,当然,柯琳除外。但如果身边跟着莫拉尔森,他便必须要从被动防守转入主动进攻,黛诗妮的身体太过脆弱,哪怕只是余威震荡,也足以将她重伤,而莫拉尔森作为记忆一方的半身,更是要在其上削弱不少。尽管知道这把黑院象征物的剑八成也是一把装饰性多于实用性的礼剑,但好歹经过历任黑院监督生的魔力注入,总强过赤手空拳。

    他们接到的信息里除监督生之外驻守祭坛的唯有黛斯特尼,而来人微的外溢气息之中绝没有独角兽或是德兰王族的气息,这种情况不明之下,他们不得不警惕。寞翎晨的反应比他们稍慢,但也好歹摆出了防守的架势,而柯琳则是浑身一颤,如临大敌般地退了一步。

    还没有等熙琳从震惊中回神,两道身影就已经缓缓从王座背后光芒渲染的范围内走了出来,兜帽拉上来无法看清容貌。脱离强光范围,兽瞳调起后夜视也不是问题,只见两袭曳地白袍缓缓拖曳而出,在祭坛的地面上激起两圈明亮的水纹。

    同样的白色长袍,不同的只有长袍的边角,右边的那个从身形来看明显是个女人,暗红色的火焰徽饰纹遍袖口袍角——力量与权威并存,楠焱家族。

    楠焱的?熙琳瞳孔一缩,为什么会有楠焱的人在西恩特?楠焱朗是学生还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可其他的族人怎么能在两族冲突的情况下仍旧留在对方的领土?王就不怕她对自己的族人不利么?

    前面的寞翎晨也明显是愣了愣,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吸了口气微微弯身。

    “珞小姐。”

    那女人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微微抬起头来像是确定什么似的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随后径直向另一边的柯琳走了过去。碎步纤细,长袍也难以掩映的傲人身段轻晃慢摇。

    熙琳没有看见柯琳的表情,只是见那女人在柯琳耳边说了什么,柯琳的僵硬并未因此改变,一步一顿地从另一边绕过至尊的王座,往后面的光之泉行去。

    “……喂!”熙琳不由叫了一声,即使分属不同世家,保证光之泉不为外人所触碰也应当是共识,这个楠焱的女人想干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那女人再度抬起头来,往熙琳和莫拉尔森这边瞥了一眼,兜帽的阴影之下,赫然是一双明丽的绿色瞳孔!

    不是王族的兽瞳,却带着某种波动,缓缓地喷吐着压抑着,随后撞入熙琳的领域。

    熙琳震惊之下瞳孔收缩,茶色兽瞳再度浮现,可还没等他的兽瞳将那一道精神威压反噬回去,那女人已经扭头往另一边的密林行去了。

    精神威压与山川之王的王权悍然碰撞,熙琳只觉眼前一花,身体也随之沉重。

    ——一阶!不需要任何怀疑!楠焱的一阶!

    “那是秘术。”背对着两人的寞翎晨开口了,声音有些空洞,“楠焱的秘术中除了化形之外还有精神分支,珞小姐则是当世秘术师中足以排入前三甲的强者。”

    “!”熙琳又是一惊,这种强者在西恩特,怎么也不像是带着善意来的吧,当下便有些迟疑地开口:

    “她是……”

    “她是第三任至尊同父异母的妹妹,楠焱家族的二小姐楠焱珞。”方才一直站在楠焱珞身后隐匿着自己气息的另一个白袍人说话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浸透了年岁的柔霭温和,仿佛能抚慰人的灵魂一般心安。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缕浅淡的白色雾气从他的身上升腾而起,他的气息,随之缓缓释放而出。

    又是一阶!

    熙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他是那个家族,天光晦暗,只能隐约辨别出火焰纹形,却无法看清色泽,大概能确定是很浅很浅的颜色,特维希尔还是艾瑟斯?

    正这样胡乱地猜着,他身边那缕飘荡着的白色雾气就已经沉凝落地,形成一只身形普通毛色雪白晶莹的狐狸。

    “……银?”寞翎晨迟疑地发声,熙琳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莫拉尔森的身体率先僵硬。几乎是在同时,他们背后的瑞克艾瑟斯也扼住左臂惊呼出声。

    “——莎芙瑞娜?!你……您是、是兽潮时的……”

    熙琳顿时将惊异的目光投向莫拉尔森。

    银色的火焰徽饰纹于边角光辉流溢——力量与慈悲并存,愈之世家?依达法拉。

    白袍下的人似乎有些意外于如此之快就被认了出来,却没多做动作,只是俯身将那只看起来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小白狐狸抱了起来。他起身的同时兜帽随之滑落,灰褐色发丝左侧偏长,其下的面容早已被时光浸染。

    “嗯,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还有尽管你们是王族的半身,还不知晓流逝的经年,也不应当冒犯于她,楠焱为德兰所付出的代价,值得即使已经是完态的王族们尊重。”他微微一笑,“很久不见了,莫拉尔森。”

    莫拉尔森轻轻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就此沉默下去。

    “……你们认识?”熙琳轻声问身后的人。

    莫拉尔森点了点头。

    尽管德奥?依达法拉回到西恩特也不过才半年之久,但当初抚养莫拉尔森长大的依达法拉家主璐雅娜?依达法拉正是德奥的亲生母亲,即使见面次数有限,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也是相当不少的。

    莫拉尔森踌躇片刻后才向熙琳低声解释了一下,“德奥?依达法拉,依达法拉家主的长子,爱丽丝的医者,同时也是王的表哥……达伊洛小姐的远房堂叔。”

    熙琳猛烈地咳嗽了一下,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异回望莫拉尔森:

    “什么?!”

    “很奇怪吗?那家伙也有亲人。”德奥淡淡地笑着,笑意深处略带一丝落寞的味道,“即使生为德兰之王,他的过往和半身们也差不多一样,都是在人类的围绕下成长起来、父母、兄妹、姐弟、叔侄、母族和妻族的、无论是名义上还是血缘上存在着的确实联系,都被归到亲人这一类去了吧。”

    “妻……族?”莫拉尔森轻声质问,“我听说卡琳丝——”

    “——别问。”缪安的手轻轻搭在莫拉尔森肩头,“王的私事,不要过问。”

    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贝拉的母亲,那个名为卡琳丝?达伊洛的女人真的存在,她的原姓就应当是依达法拉,对于达伊洛而言,母族和妻族,向来都是同一个存在。

    但是德奥却将这个存在分开算来。

    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卡琳丝如果不是根本就不存在,就是她与依达法拉之间不存在半分血缘关系。

    莫拉尔森隐约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族中的流言,王的言行,楠焱的敌视……

    只是那个臆测太过惊人,他甚至无法让它在头脑中完全成型就急忙将其打散。

    而此时的柯琳已经来到了至尊的王座之后,高台饰以黄金琉璃,年久失色而又经历复苏,焕发新的光彩,黄金生辉,琉璃晶莹。

    白色长袍袍裾纹金,赤金流苏坠于边角,仿若白色孔雀的尾屏完全铺展开来。淡金色发丝一同随之逶迤满地,铺散开来。

    黛斯特尼,独角兽的王者,正跪在光之泉的边缘,银色的瞳孔完全被几乎要满溢而出的金色泉水映成灿烂明丽的光芒的金色,他的六翼完全在背后张开,不再是虚影,而是华美的凝实的羽翼。额心处那枚尖锐的形迹也焕发着明亮的光彩,他的身体和生命,此刻都与这一眼光之泉完全联系了起来。

    这是他守护的终极形态。

    那六只翅膀维持着一个仪式一般带有象征意义的姿态,每一根羽毛最细微的部分从根部到末梢也闪烁着光辉,他如那祭坛的树木一般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光,却又在自身领域内结成一个微却完整的循环,联立、汲取和反馈在同一时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纤细的指尖在身前微微触碰合拢,一小绺淡金色的发梢顺着肩头和华服上的纹金徽饰滑落下来,安静地垂在身前。

    那是一种由灵魂焕发而出的静谧和神圣,尽管没有溢出任何气息,他的强大却仍旧是那样强硬着不容置疑。吐纳之间只有十分微弱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却似乎带动着整个祭坛一起跳动,那样明晰有力。淡金色长睫微微垂着,尽管没有合上双目,柯琳也知道他不会看见外界的任何事物。

    此刻的黛斯特尼美过世上任何的画卷,美而不艳地带着一种近乎极端的绝对神圣,全身沐浴在光元素的领域之中,整个人都看起来通透的犹如水晶一般。让人不忍惊起这世上哪怕一分一毫的尘埃,情愿让他的冥想就这样持续到永恒。

    “……抱歉。”

    然而最终,还是黛斯特尼先开口了。他闭上眼睛,带着一丝极为深重却又不易察觉着的不忍。

    “我不知道他也会来祭坛。”

    “没关系。”柯琳微微垂下头,握住右臂的伤处。光元素的禁锢异常活跃着想要接触光之泉,而那之下被压制着的暗则在不断地惊惧扭曲,那道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又开始疼痛起来。

    “真的没关系么?”黛斯特尼抬起脸来望着站在身边的柯琳,神色悲悯。

    柯琳轻笑了一声,满面的泪水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轻轻落入光之泉深处,带起微弱的一闪。

    “真过分啊。”他说,“给我留点余地都不行么?读心这种作弊的属性不要一直开着啊。”

    黛斯特尼伸手握住柯琳的右臂,伤处的躁动立即平息。

    “很残忍。”他似乎是轻轻叹息。

    那是怎样的感觉?要怎么才能形容?

    “亲人近在咫尺,而你只能做一个‘了解内情的陌生人’的感觉。是吗?”

    柯琳整个人都狠狠地颤了一下,他飞快地从黛斯特尼那里把手臂抽出来,转身飞一样地逃离。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从来都不太会面对这种情绪上的一片狼藉,无论是那高高在上的母亲,还是身居高位却没怎么在自己人生里留下记忆的父亲,他们哪一个不是尊贵无匹,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跌倒后面对鲜血淋漓,要怎么愈合这样的伤痛,又怎么才能在别人眼中让自己还能看的过去。

    他只有逃。

    依达法拉是,瑞格特也是。

    那些曾被他视为归所的地方,不是再也回不去,就是被他亲手毁去。

    眼看着就要冲出这片被光明充斥着的领域,一股大力突然传来,身体瞬间失衡,向后倒进一个人的怀抱里,带着明亮而温柔的暖意。 ⑧±(.*)⑧±阁⑧±,o

    甚至不需要去想。

    “黛斯……特尼……”他倔强地喊着他的名字,却最终抬起胳膊挡住似乎是被那明亮光芒刺痛的眼睛,重新回到这个世间的十六年以来,他头一次这样毫无戒心地在什么人面前哭得像个小孩,他哭泣着浑身战栗,仿佛这样那颗跳动的心才不会带着近乎致命的疼痛继续下去。

    悔意和恨意,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记得悲伤如大海涨潮,汹涌到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

    “我都知道,”你所有的过往、以及秘密。黛斯特尼紧紧抱住颤抖着的少年,此刻的他抛却的王冠,无助的好似被整个世界抛弃。

    “我一直在这里。”

    即使连神的光辉都在庇佑着这个曾经浑身浴血的孩子,那独角兽的王者也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p.s.虽然出了些意外但还是考完了……出成绩要等半个月tut,放假,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