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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烧灼殆尽之后余留的灰烬闪烁着隐约的光芒,如一场晶莹而闪亮着的新雪,轻柔地洒落在祭坛里。仿佛有歌,飘渺轻吟。猩红的海潮随着那金色的光焰完全过境之后,只剩下了这样些许余烬。熙琳松了口气,缓缓将已经合拢起来的「岩羽」撤去。而在他背后的莫拉尔森,「疗羽」所激起的涟漪也随之平复下去。
德奥安静地坐在祭坛里,他攥紧的手却一直未曾松懈开去。在逐渐变得暗红和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吞噬」如同十六年前那般再度在虚空中凝聚出黑箭,那仿佛将世间所有极致夜色压制在一起集成的不规则黑色晶体箭矢闪烁着诡谲莫名的光泽,悬浮在浮空阵之间未被黛斯特尼烧毁的鲜血微粒也渐渐重新汇集,在黑箭的背后展开血红色的箭羽。
控制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艾奥斯已经有些许脱力,现在的他着实不能与十六年前相比,围绕着黑箭的鲜血以及黑色的风暴和雷霆结成一个漆黑的域,而他本人仍旧握着那再度有了折断之势的黑剑与洛欧斐勉力相持。
黑箭的攻击需要长时间蓄力,他必要以自身能力大规模影化周遭元素作为推进,一心三用的境况之下他如何能与德兰之王匹敌,仅仅是那些飞舞在周身的、翅翼纤薄的堇青色翎蝶们就已经让他身上多出十余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若是放在常态,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但现下里,他已经没有了顾及的余力。
黑剑已经不能够再度当做剑与德兰的王剑剑刃相互触及,否则输的一定会是自己。洛欧斐显然对悬浮着凝聚的黑箭异常熟悉,出手的速度和力道也开始愈发迅疾,至少以艾奥斯的视角,只能看见空气里一道微微闪光的银色雾气。
一手紧握剑柄,另一手抵住剑身,横档之下勉力挡下了王剑的又一次高速挥击,而黑剑的刃口则随之崩出一道裂痕,随着在同一位置施加的力量的加剧和次数的重复,这道裂痕还有着纵深的形迹。
王的白衣飞舞在略带血腥气味的夜风里,下一剑由下向上挑击,单纯的格挡并无意义,一道漆黑的行迹划过少年的左半边身体,有黑色的雾气缓缓流溢。
黑剑之上施加重力,王剑纤细的剑身微微撼动之下没有直接刺穿他的头颅,一击未中之下亦不恋战收剑再度刺出,耀目的火花和刺耳的声响不断在夜空中高速爆鸣,而原本水平横置在高空的黑箭,也缓缓转为了垂直。
那是蓄力完成的证明。
随着一声清越的声鸣,黑剑自中段完全破碎,而崩裂的碎片所带起的冲击力微微将王剑剑刃方向击偏些许,原本指向心脏的王剑横贯左肩,黑色鲜血浓郁淋漓。
艾奥斯唇边露出一个诡秘的笑意,他并未给予洛欧斐顺势向下斩击的机会,而是出人意料地迎着剑刃前行,沾着粘稠黑色血迹的双手一只握住王剑的剑身,另一只则在几乎是瞬间的时候抵住了洛欧斐的胸口。
那还残留着黑色伤口的胸口。
“你可以去死了。”他带着无比狰狞而畅快的恶意微笑着,同时发力,猛然将自己的身体从王剑的穿透下扯了出去,同时也将封禁着洛欧斐伤口的浅金色翎蝶在无形中撕碎成了灰烬。
围绕在黑箭周围漆黑的域在下一秒被全数收回了箭矢里,巨大的黑色晶体带着惊心动魄的呼啸声从高空直坠下去,那样的高速下与风元素在摩擦中燃起漆黑的火焰,而原本庞大的黑箭也在同时以近乎惊人的速度缩小着。
积蓄的力量,在压缩。
当他命中目标的时候,一同被施加在目标之上的还有「吞噬」也无可解除的必死命令。
血契固然能够救他一命,但命中之后会不会造成某些比死亡还惨烈的后果,他并不清楚。
不过,这样也好。
他释然一笑,不再看飞速远遁开去的「吞噬」,王剑收拢,静静贴在身前,背后「隐羽」脱离疾行状态完全舒张开来,翼展超过十米,透明的大部分精致形迹都隐匿在浓稠的夜色里。
随后,他“燃烧”起来。
与曾经发生在楠焱朗身上的何其相像,金色的火焰伴随着另一种飘荡如雾气的堇色火焰爆燃开来,一边属于至尊,另一边属于德兰。
整个身体迸发出极为炽烈明耀如白的光芒,连带着流溢进「隐羽」脉络的光明,在夜空中绽放成一个耀目的十字形。
“王权……燃烧!”黛斯特尼几乎是咬着牙才吐出这个名字。
他疯了么?!
将自身血脉自行点燃,无异于王将他的冠冕和法衣与王座一并抛弃。
“你疯了?!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那黑箭无法直接伤到你!你身上还有血契!”微弱的精神联结中黛斯特尼近乎是失态地咆哮起来,“如果以王之身陨落,整个幻森都会给你陪葬!”
“也许……我早就该这样做了。”远在黑暗夜空里极致的光明,传来这样些微苍白而疏离的回应,“他说的不错,是我一直在逃避。屠杀也好,避世也好,都是为了不触碰那件事的痕迹。”
“我会把握好分寸,不致于让王族们一同身陨,之后会怎样还很难说,残局,只好拜托你。”他抬头,望着那已经不足两米长短的漆黑箭矢破空下行。
“对不起。”他喃喃着,或许这样我才能够有所触及,你当初为我挡下这一箭,抱着如何的绝望和死寂。
精神联结断开,黛斯特尼在最后并未做出回应。
「隐羽」上扬,以完全姿态急速合拢联结,作为完全的防御,挡下来自黑箭的物理冲击,而之后的作为真正攻击的余波,只能倚仗燃烧的血统来尽力抵消而去。
而就在这一刻,祭坛方向,光之泉最深的地方,同样明耀到近乎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
最先发现贝拉苏醒的,是一直握着她冰凉的手的米莉安。
金色的灰烬淡淡洒落下去,带着一丝余温的暖意,一点一点,飘零在地。
流转在整座祭坛地面的液态的光明在这样的新雪之下,都泛起些微的涟漪。
而正是在这样诡谲却异样梦幻着的时刻,贝拉那一直如同已逝之人般冰凉僵硬的手掌,也渐渐恢复了些微暖意。血流循环到休眠着的肢体末端,脉搏再度以可以辨别的明晰节奏快速地搏动起来,魔力提高着血压,将鲜血压入每一寸死寂已久的血肉。
米莉安轻轻“咦”了一声,带着些讶异往承载着她的那团白色雾气中看去,楠焱珞随之惊觉,而随着两人的视线所及,沉睡着的贝拉身上的变化,也开始缓慢进行。
白色,泛着微微青色的群白色开始从她头顶的发根处开始流淌下来,每一根发丝都重复着这样从发根到发梢的微却刺目着的变化,群白过境的地方,原本微微翻着的卷曲再度被捋直些许。
颜色,被剥夺。
原本附着在脸颊之上,恬美却稚嫩着的蔷薇色缓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似乎是属于东方的柔润白皙,泛着莹润的珠光迅速布集贝拉全身,在每一寸肌理的深处,都无声潜伏下去。
与发丝一同被染成群白色的长睫层层密密如鸟的羽翼,轻抖之下,宛如林间逢露的鸟儿甩去翅翼间的水汽。
那之下,一双涣散着的群白色眼眸有了神采,有了焦距。
指尖动作些许,米莉安惊得一跳,放开手去。而贝拉在下一秒钟,自行坐起。
带着那样被时光遗忘着的苍白,在顷刻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达伊洛……小姐?”莫拉尔森惊异地低唤。
“不,那不是新王!”熙琳单手将想要上前查看的莫拉尔森护在身后,“那个气息……不是德兰!”
窒息感,那种久违的,只有在极东才会感受到的窒息感无声萦绕在寞翎晨的心间,那是上位者的制约,遵从「极东之壁」的古老契约,寞翎家族对楠焱代代臣服的契约。
早在上一次来的时候就应该发觉的,那个气息只能来自……楠焱!
德奥望着楠焱珞眼角几许悄然闪烁着的晶莹,轻轻叹了口气。十六年来的阴影,也许真的可以因为这个女孩儿化解些许。
贝拉静静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她似乎恢复了意识,可又安静到莫名。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全祭坛的人都在看着她目不转睛,径直起身,白发和白裙那样飘摇着,缓缓向着至尊的王座走去。
“不要紧么?”德奥轻声问楠焱珞。
“那不是她的样子,应该是借助了外力。”珞轻拭眼角,淡淡言语,“是她自己愿意醒来的,已经足矣。”
“她要干什么?”熙琳震惊地看着贝拉一步一顿地绕过了至尊的王座,向着后面那璀璨的光明行去。
寞翎晨微微叹息,心下里猜到些许。
“让她去,”就在米莉安想要追过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缪安出言提醒,“她可以,只有她可以。”
这是贝拉有生以来第二次面对着那样美丽而盛大的光明,它们闪烁着迷离,直直刺入高空中去。
六翼的王者仍旧跪坐在光之泉边张开着六翼,靠在他身边的是仍旧没能恢复过来的柯琳。
贝拉望着柯琳的目光里有着温柔的沉寂,谢谢你曾给予我的、如此的安心。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黛斯特尼,提起裙裾,微微行礼。
黛斯特尼不便起身,但一样弯身致意。两人都没有交换什么话语,贝拉前行几步站在泉边,凝望着其下翻涌着的明丽的金。
“当年她就是……这样子从这里跳下去的吧。”贝拉垂下眼眸,轻声细语。
黛斯特尼望着她,不作回答。
“她是个怎样的人?”贝拉抬起头,直视黛斯特尼那双沾染着金色光辉的银色眼睛。
黛斯特尼的唇边似乎为此含了几许笑意,思索良久后,才斟酌出一个恰当的词句。
“她值得所有人尊敬。”他微笑着,“就连与你父亲交战的那位,也不例外。” ⑧☆miào⑧☆bi(.*)gé⑧☆.$.
贝拉似乎微微一惊,旋即默然。
“谢谢你。”
“你永远不必谢我什么,”黛斯特尼银眸沉静,“我欠她的,是一条命。”
贝拉轻轻点了点头,伸手似乎是想要拢住虚空中攀援而上的光明。
“再见。”她喃喃着,也不知是对谁言语。
下一秒,她的身体前倾,素白的衣裙飞舞着,直直落入光之泉中去。
“再见。”望着少女的身影在下坠时暂时遮住涌上天际的光明,黛斯特尼的眼眸中,同样掠过阴翳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