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其他类型 > 侯门纪事 > 第一百六十四章,原来是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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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训说过,更摆出犯懒样子,这宫里有衣裳更换,他就不怕‘揉’皱衣裳,往身后楠木双螭纹玫瑰椅子上一歪,还故意打个哈欠:“累了,昨天让宝珠霸着,我的老腰呀……就这她还敢掂酸,该打了是不是?”

    宝珠板起脸当没听到,一个人喃喃自语,嗓音却又能让表凶听到:“我想主意呢,等我想出来了,就同你不客气,”

    那一位就接上:“快想快想,到晚上还想不出来,我要同你好好算账,哎哟也没个人给捶捶,那王府的姑娘呢,快过来一个给我捏几下,也对得起宝珠冤枉我的名声,”

    宝珠没忍住,扑哧一声,凑过身子来给袁训捶了几下。她手上本就没力气,袁训却“哎哟哎哟”地轻声叫唤,宝珠再转而捏他,袁训又“酸啊酸啊”地轻声叫。

    恨得宝珠推开他:“去看看时辰到了没有,去掐‘花’儿吧,”

    “你许我随意的掐?”袁训笑着来问。宝珠还没有反驳只许掐鲜‘花’不许掐人‘花’,‘女’官的声音从殿中传出来:“时辰就要到了,请小爷往金殿上去,请‘奶’‘奶’随我来。”

    宝珠就双手合十的叹气:“总算离开我,我可以清静了。”袁训起身也假意儿叹气:“总算宝珠不在身边,我可以去看视那些王府的姑娘们,那些啊,那些,”

    “你快别想着,我们同去见皇后,我帮你看着她们,可不是想见就能‘乱’见的。”宝珠‘胸’有成竹。“醋坛子,”袁训笑骂一句,转过殿‘门’出去。这里,‘女’官们引着宝珠,带着她出去。

    ……

    宝珠在路上感慨万千,随着经过的宫院越威严,经过的宫‘女’太监们越小心,她想的就越多。

    她现在去拜见的,可是‘妇’人中的天下第一人。

    此时天气,是初夏季节中,一天最‘诱’人的时节。午后会热,就这午饭前的时光最是怡人。两边厢红墙碧瓦,琉璃瓦上反‘射’的光打在绿荫上,绿荫红‘花’都像是琉璃造成。

    人行走在这中间,都自觉得水晶玻璃似的透明起来。

    宝珠不敢抬头,故而并没有细看两边的景致,只有‘女’官们的裙边,行过的‘花’砖,在她的视线上一沉一浮,好似水上小舟。而点点青苔应该是故意留下为好看,水洗般绿,好似一汪碧水又无边。

    这全是表凶带来的。

    宝珠的好处,有一条就是常念别人的好。

    很多时候,多想想别人的优点,多想想别人曾经对你有过的好处,日子就会快乐的。

    宝珠不由得悠悠想起,袁训那一夜又一夜的苦读,每每一早醒来他常眠在书案前;他那堆得山高般的书卷,如果让宝珠去看的话,宝珠没看就先要倒了……。

    无数窗下苦,才换得今天这一番荣耀。宝珠暗暗告诉自己,今天见驾一定要为表凶争气,一定不能让人小看探‘花’夫人。

    她不是个会‘弄’错概念的人,见人争气,不是像琏二‘奶’‘奶’熙fèng那样言词出风头‘露’锋芒,四平八稳才是最佳解释。

    毕竟在今天的场合里,背景是男尊‘女’卑的朝代,场景是夫荣妻才贵。倒不是说宝珠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不能出今天的风头。

    今天,稳稳当当,言词和气最合适。

    宝珠这辈子也当不了有些人眼中的‘女’强,因为在很多时候,她知道言词和气才是最重要的,才是第一位。

    你还能和气得起来,就说明很多在别人眼里是伤害到你的事,根本不重要。

    你和气了,对方自然也就和气。

    她就这样的感爱着袁训,随着‘女’官步入中宫的院中。

    才一进来,就有人是忍不住的唤:“四姑娘,”这是余夫人的声音。宝珠才为她暗暗着急,而且更不抬眸时,就有宫‘女’的嗓音,虽温和却透着严厉:“噤声”

    余夫人哑了嗓子,宝珠松了口气。这是什么地方,能是你‘乱’说话的地方吗?

    君臣相见,不让抬头就不能抬头,不让坐就不能坐,更何况是不许说话你就不能说话这一条?这是存在着的一条规矩。

    而余夫人也知道这条规矩,她实在是太想宝珠,才有这一句话出来。

    她不得不想,不能不想。

    她跟丢宝珠以后,就再也没有找到过她,又不认识别人,又不愿意和冯二‘奶’‘奶’等人走在一处。有几个‘妇’人也是独自进来,倒愿意和余夫人搭讪。可余夫人见她们衣贫的衣贫,没有恭敬的人没有恭敬这是不会说话余夫人自己也犯这个‘毛’病,说了两三句话彼此不合适,各自丢开。

    而这样的人见到三五个,余夫人颇受伤害,也不想再找别人去说话。就还只寻宝珠。

    寻到的时候,她已经先到皇后宫中候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到宝珠不慌不忙的过来。

    君王宣召,当臣子的都是先到等着。有等上半天的,也不叫稀奇。可放在余夫人这里,就苦了

    首先不敢喝水,桌上虽然有茶水,可怕皇后召见的时候你却要去净手,皇后肯定不等你。

    再来到处是贵夫人贵族少‘女’们,她们的兄弟子侄们中了,她们也就进宫来吃御酒。彩衣灼目,金‘玉’翡翠宝石珍珠眼前‘乱’晃,让余夫人一向高傲的心好生的难过。

    她最压抑的时候,就只能去想宝珠了。

    想一个最平和的人。

    然后,她就见到这个平和的人进来,却是全身舒展,还有两个服‘色’不低的‘女’官带路,余夫人情不自禁的叫上一声,就挨了一句斥责。

    不但让宫‘女’斥责,而且在她前后左右的‘妇’人们都悄悄打量她,仿佛想看看这个当众丢人的人是谁家的?

    别人就不见得心里是这么的想她,余夫人心里也是这样的认为,如果她能学学宝珠,凡事都把别人想得好一些,往好处想,也许此时就不会这么难过,过日子等种种的不合谐也就会减少很多。

    “探‘花’夫人,请这边来。”‘女’官柔和语声,在等候的贵夫人中引起小小轰动。这就是今科的探‘花’郎夫人?

    这就是殿试当场就出名次的探‘花’夫人?

    这就是那个文思敏捷,又奏对清晰的探‘花’郎夫人?

    袁训注定在此时在以后的数科里,都将是让人津津乐道提起。也许,还有人盼着超过他。

    一刹时,无数的眼光飞探到宝珠衣上发上,宝珠在这一刻又得意又要扮羞涩,又骄傲又不能表现在面上,又感‘激’表凶此时又不是想他的时候,竟然把她忙得不行。

    这一刻,宝珠醉了。

    这本就是一个无酒也能醉人的时刻。

    高中一甲,天下闻名,簪‘花’赐酒,得意过人。

    这本来是只有男人们才能有的光彩,却因为中宫的恩典,让‘女’眷们也能跟着荣耀,让宝珠也能由表凶的辛苦而荣耀,宝珠还能不醉吗?

    满院香‘花’无名,也不曾去看到,但‘花’香似浓酒,硬是薰醉了宝珠。

    她屏住气,更加的笑容满面,更加的垂手低头,更加的不敢放松。这一步,踩在小松鼠的‘花’砖上,宝珠谨慎地走着;那一步,踏的是小象的‘花’砖上,宝珠暗暗祈祷。

    祈祷自家夫君前程如锦,仕途风顺。

    再走第三步,咦?宝珠想了起来,地上又是一只小‘花’猫……外面的‘花’砖上全是‘花’,这里的‘花’砖上怎么全是小动物?

    宝珠微笑起来,这是为瑞庆小殿下置办的才是。又想到她曾向表凶打听过,淑妃是与中宫住在一处,在中宫的偏殿里,宝珠难免思念姑母,也盼着今天能再见上一见。哪怕以隐语道平安呢?

    有‘女’官带路,宝珠进宫后实在方便。按‘女’官们所指,宝珠站入‘女’眷们队伍中。然后,她就发现她站的位置是第三名。在她前面的有三个‘女’眷,头一个穿着青衣,衣着相对朴素,‘花’‘色’呢又呆板的多,看上去家境一般。

    宝珠暗暗佩服,由此看来,这状元郎是十年寒窗苦出来的。

    再看第二位上,却是两个‘女’眷。一个年老有白发,一个年幼的略往后站,宝珠由背影认了出来。

    这年幼的背影宝珠一见就牢记心里,等到发现不用记,已经还在心里了。

    这就是她适才吃醋不停的张大学士的姑娘,而旁边那一位年长的,不用说是她的母亲,再或者是她的祖母。

    从后面只看到有白发,却看不到面容是老,还是更老。

    宝珠更素然起敬,大学士家果然非同一般,这榜眼郎,竟然是出自他们的‘门’第。

    等候进殿去的时候,宝珠眼神儿就又往后面扫了一扫。前面的都看过了,后面的人家是谁自然也好奇上来。

    宝珠在京里走动的‘女’眷们少,但就是不认识的人家,此时也很想扫上一眼。

    是谁家?在二甲的第一名上呢。

    她自然是不能抬头往后面看,而且从她进来到现在,不管是默默的行走,还是在别人羡慕夸赞的视线中行走,宝珠都依礼没有抬起过面庞。

    她那往下的眼神儿,还是往下,再往后去扫视后面人的裙边。见一个青蓝‘色’镶金线绣雀鸟的裙子,怎么看怎么的熟悉。

    电光火石般想起,宝珠低头窃笑。

    这是她今天吃醋的另一个人,镇南王府嫡长‘女’的裙子。

    宝珠一吃醋,什么都记得住。这个什么,指的是吃醋源的衣着发髻首饰甚至‘花’边儿。此时想起来,要是换个地方,宝珠可以大笑特笑。

    今天是什么日子,前面一位是表凶相看过的大学士之嫡‘女’,后面一位是表凶相看过的王府之嫡长‘女’。而宝珠夹在中间,像是一个贴锅热烧饼。

    宝珠就小小泄‘露’出几分得意,看看因为表凶而站在这里,还是宝珠不是?她就继续窃笑。而这时,有端庄的嗓音宣道:“娘娘有旨意,宣今科中举的才子们家眷进见”

    一排宫‘女’们走出来。头一个扶起的,是状元夫人。那状元夫人刚才站着的时候是自如的,可她一动步子,就险些软在宫‘女’手上,幸好手边有个宫‘女’,才把她扶到殿‘门’上,在她耳边低声‘交’待了什么,像是说别失仪的话,状元夫人独自一个人,率先在王府学士的‘女’眷们之前,走了进去。

    今天的这站位排名,是按照男人们的名次来排的。

    第二个是张大学士家,她们应该是经常进宫的人,张姑娘扶起张夫人,并不用宫‘女’搀扶,宫‘女’们也不‘交’待于她,只送到殿‘门’口。

    第三个,是宝珠让人扶起。走上台阶的同时,耳边传来一句细细的话:“等下千万别吃惊”宝珠心神一凛,又是这句话

    婆婆也‘交’待,宫中也叮咛,等下能见到什么没见过的事呢?

    宝珠暗暗留心,在殿‘门’口儿更把头低垂一些,再告诫自己步子端庄,不可摇动裙子,算是安然进殿,见状元夫人和张家‘女’眷并排跪着,就度其位置,跪在张家‘女’眷们的旁边,又稍后一些。

    殿试的一甲呢,也就状元榜眼和探‘花’三名。

    后面二三甲的人也一一进来,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有个笑话,说同进士和进士相比,好比是小老婆如夫人,也就是指三甲身份的低。

    但能取得殿试资格,且能中三甲,总比不中的好。只是中在如夫人的位置上,以后当官总是让进士出身的人瞧不起就是。

    今年中宫大开恩典,或者为了掩饰她见娘家人的心情,三甲的家眷也能进宫。在宫‘门’的时候人就多,此时一一跪下,更是乌压压一片。

    直到最后一名进来跪下后一甲有人搀扶而进,是得意的进来;二甲也有宫‘女’欠身行礼,这是欣然的进来。三甲呢,就直接进去吧,倒也没费太长的功夫,没让前面的一甲二甲成罚跪的人宫室中陡然的就肃穆起来。

    这种肃穆不是有人说出来的,也不是仪仗摆出来,而是忽然的,殿内殿外就没了声音。‘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像是全都凭空消失,他们就是原地还在那里,也像是透明空气人一般。

    就是风,也似原地定住。

    本就是热的天气,随着这肃穆出来,气氛紧张起来,不少人是头一回见驾,倾刻间汗流浃背,汗水滴落到金砖上,又不敢拿手去擦拭。

    于是,把别人带的也一起跟着出汗,好在还没有人慌‘乱’而摔倒。

    宝珠也出了汗,也紧张起来。鼻端全是细细的香风,热热的呼吸,什么大学士之‘女’,王府的姑娘,醋意解开等等全都抛走,只有一句话在脑子里盘旋。

    千万别奇怪

    又为什么要奇怪呢?

    奇怪的原因,也就出来。

    下一刻,有人走出来,听脚步声轻轻并且步子整齐一致,也不知道这出来的是一个宫‘女’还是两个宫‘女’,再或者是四个?

    “皇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别人全是更加的小心谨慎,独宝珠欢喜不禁,可以见到姑母大人。不大会儿功夫,出来的人更多,有落座声,‘女’官唱词:“跪”

    “行礼”

    “起”说起不过是直起上半身,人还是跪着的。

    直到三拜九叩行完,所有的人又出一身大汗,其实这宫室中相当的凉快。

    “平身”有一个娇柔悦耳的嗓音出来,听得人好不舒服。宝珠当时一愣,这句话应该是中宫说的才对,可这嗓音,却十分的像姑母大人。

    宝珠只在成亲那天见过姑母大人一面,听她说过简短的几句话。但对她的风姿美貌景仰不止,就把她的嗓音也记住。

    实在悦耳好听,容易记住。

    此时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出来了,宝珠对自己道,不要奇怪。果然母亲有先见之明,宝珠在宫里会觉得奇怪。但进殿时‘交’待的宫‘女’‘交’待的,应该不是指这一件吧?

    存着疑‘惑’,宝珠随着众人谢过起身分列两边。听中宫嗓音笑意盎然:“哪一位是今科的探‘花’夫人?”说过她笑了一声。

    没有人觉得奇怪,就是宝珠自己也不奇怪中宫不先问状元夫人表凶在殿试上出的风头实在不小。

    有宫‘女’领导着她,她恭恭敬敬的走出队列,又听到另一个悦耳的‘女’声,也是笑盈盈的:“娘娘问的是那个殿试当天就有名次的?”

    宝珠惊愕住

    这个才是淑妃吧?

    这个才应该是淑妃娘娘吧?

    这个声音……是完全陌生,丝毫没有一点儿姑母的感觉。

    再回想中宫的嗓音,而中宫此时正在说话:“淑妃,就是那个探‘花’我们来仔细地看上一看,都说探‘花’英俊过人,这探‘花’夫人也应该是不错才是。”

    “娘娘说的是。”

    宝珠五雷轰顶,六雷轰顶,七**十……全世界的雷在这一刻,全砸到她的小脑袋上。

    中宫的嗓音,才是记忆中姑母的嗓音

    而刚才那个,已能证实就是淑妃娘娘

    中宫?是姑母?

    姑母,是中宫?

    这几个字眼不停地在宝珠已经晕乎乎的脑子里转动,把她的脑袋瓜子更搅得像糊涂浆。她连怎么跪下,怎么行的礼都没在意。好在礼节是熟练的,好在有‘女’官唱礼……。

    “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中宫再一次吩咐下来,宝珠在袖子里指甲狠狠掐到‘肉’里,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颤颤巍巍抬起面容,每一寸都抬得艰难。她怕见到中宫是姑母,这是她不敢想的事情。又盼着中宫是姑母,是这天下第一的‘妇’人,宝珠会打心眼儿里为她欢喜。

    是?

    还是不是?

    目光,终于与中宫对上。

    终于看到那双fèng翊龙冠织金龙fèng衣金绣团龙带……宝珠流下泪水,伏地哽咽道:“谢娘娘……谢娘娘眷顾”

    那‘玉’雕似的面容,那美貌不似真人的五官……此时看来和袁训很有几分相似。

    中宫娘娘,是姑母大人

    这样一来,所有曾疑‘惑’过的事全都解开。

    为什么进宫那天,瑞庆小殿下指挥人把自己掳走?为什么成亲那天,姑母是‘私’下里来见?为什么对表凶说他的王府姑娘来了,表凶看的不是常四姑娘,却是一圈儿的嫡‘女’们。

    表凶根本就不知道宝珠说的王府姑娘是哪一位。

    往事如烟浮上心头,却重如雷霆滚在心上。

    宝珠要谢她,要感谢她没有否定自己的亲事,要感谢她成亲那天出宫来受礼。新‘妇’进‘门’,向婆家行礼也是礼成的一个环节。

    这代表着婆家人的认可。

    宝珠的心尖子哆嗦起来,成亲那天夜晚出宫,姑母得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能受宝珠叩的三个头?

    宝珠不寒而栗,想到姑母可能会让人发现,就更加深深的感‘激’于她。

    她泪下如雨:“谢娘娘恩典”

    中宫也湿了眼眶,但她强自忍住。又有淑妃对她递眼‘色’儿,又打了一句圆场。淑妃笑道:“探‘花’夫人,你丈夫中了是件喜事儿,不要再哭了。你这哭的应该是想到你丈夫攻书的不容易,你要是再哭啊,我也想跟着你落泪了,到这一步,你不容易啊。”

    这话又隐含敲打。宝珠忙拭泪水,再道:“是。”

    中宫借着这个机会,用帕子也拭了泪水,重打笑容道:“就是的,她这是喜欢的哭,却就要惹得我们陪她一起哭。”

    “不容易呢,”淑妃一语双关,莫明的也红了眼圈。娘娘以后终于能有娘家人进出宫闱,虽然还不能顶着国舅名声进来,但好歹以后可以时常进来问候。

    而她呢?

    淑妃不敢想,也拿帕子拭了拭泪水,算是陪着中宫。

    两位娘娘都陪着探‘花’夫人落眼泪,‘女’官们宫‘女’们太监们不管有没有泪的,也全都装模作样的擦拭眼角。

    陪着中宫,这个好儿岂能不献上一下?

    泪水拭过后,两位娘娘相对一笑,然后让人赏赐宝珠,又赏赐别的‘女’眷们。宝珠的肯定又大又好,谁叫她的丈夫今年太光彩了呢?然后赐宴,宫‘女’们带着‘女’眷们后退而出,前往偏殿领宴。

    ……

    酒宴整整齐齐地摆好,按成里外三层的圆形。

    最里面的一层,独一桌儿,座位也只有四个。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家眷们坐在这里。宝珠自从见到姑母,一颗心更喜悦得不行。心里不断的闪着太子殿下百般的照顾,瑞庆小殿下不嫌弃,多次上‘门’玩耍,同时还闪动的,是宝珠不但要给表凶争气,也要给姑母争气才行。

    她更加的谦逊起来,面上带着浓浓的谦和。虽然她的赏赐是头一份儿,可宝珠也没有半点儿骄傲。她让状元夫人走在前面,不抢她的位次,又见到张大学士家里来的是老夫人一家子只能来两位‘女’眷,张夫人就把这个体面让给‘女’儿宝珠忙着上前去搀扶。

    张老夫人是有阅历的人,见到新探‘花’夫人年纪不大,却不拿大,又见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并没有长辈跟着,她是常进宫的人,用宴也不止一次过,就扯住宝珠的手笑呵呵:“来来,我带着你去入席,也沾沾探‘花’的彩头儿,都说他的文章敏捷,盼着我余下的孙子们下考场,也和他一样的敏捷才好。”

    宝珠就伶俐地回答:“老夫人说哪里话来,是我沾着榜眼的才气才是。”张老夫人就对着宝珠含笑,张姑娘也笑‘吟’‘吟’从祖母另一边探出面庞,近了看她更是娇丽不可方物,宝珠有自惭形愧之感。

    “祖母,难怪她丈夫是探‘花’,探‘花’夫人却是美貌得很呢。”张姑娘娇滴滴地说,对宝珠亲切的笑着,可见她的心里也和宝珠想的一样,她也认为宝珠是美貌过人。

    张老夫人就更加地笑:“可不是,这才叫一家人进一家人的‘门’,”

    她们在后面说得热闹,走在前面的状元夫人心中不快。她的丈夫是状元,宝珠的丈夫不过是个探‘花’,赏赐上压了她的头,状元夫人已经不悦,但是中宫赏的又不敢说什么。再听到后面榜眼和探‘花’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她心里鄙夷宝珠,这就讨好上了?

    榜单已出来好几天,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的出身来历早就人人知道。但传来传去,一般的人还是听不到袁训是太子府上的差人这话,最多传一传状元是普通人家,探‘花’也是普通人家这样的话。

    状元夫人本来是对宝珠想扮亲切的,因为一甲的三个人里,第二名的榜眼是大学士家,不见得会瞧得上普通的人家,又还没有进宫时,先自己心中怯了一头。

    可宝珠先和张老夫人攀谈,却没有理会她宝珠是去扶上年纪的人,此时状元夫人走在前面,宝珠也找不到机会去理会她又有张姑娘娇媚无比的夸着探‘花’夫人容貌好,让近三十岁,因为家里条件一般而没有好脂粉打扮的状元夫人闷了一肚子气。

    她更是闷头走在前面,那步子飞快,肩头也往倾着,让人一看就像是她想远离后面的人。

    张老夫人则也不悦起来,状元了不起吗?看你这大样的劲头儿,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家里世代都出状元榜眼和探‘花’,没什么稀奇

    张家的子孙多,不出在嫡系里,也出在旁系里。不见得每一科都出,但代代都会出个状元,不然就是榜眼探‘花’,却是真事儿。

    张老夫人就更喜欢宝珠的谦和,而张姑娘早就和宝珠说着她的宫衣。张姑娘是识货的,笑‘吟’‘吟’道:“你这衣料是太子府上赏的吧?”

    宝珠就跟着她说,装糊涂:“你怎么知道?”

    “这衣料很是难得,外面买不到,只有宫里才有呢。若不是太子府上赏出来的,你可去哪儿能‘弄’到呢?”张姑娘不是有意卖‘弄’她的见识,但她的见识也已经出来。

    你看你的衣裳料子我也知道,你丈夫是太子府上的人我也知道。

    张老夫人就得意了,看看我们张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见识渊博?

    宝珠就素然起敬,在心里也是起敬的,心想你可是从哪里知道这是难得见到的衣料呢?就只能猜测张家在宫中有妃嫔。

    这样一想,宝珠就更加的柔情蜜意起来。这宫中最尊贵的那个人,却是亲姑母呢。柔情让她的笑容更甜甜的,而张姑娘把这一段容光焕发看成是宝珠对她的尊敬。

    袁训相看嫡‘女’们,就和忠勇王相中他一样,袁训是不知道的。而这些嫡‘女’们,因为表凶的没有相中,也是一样的不知情。

    宝珠以前在心里‘乱’掀醋海,人家可是没有芥蒂。张姑娘就对宝珠更加的亲切,再说她的首饰好。

    “这是三十年的式样儿,我母亲有一个,祖母也有一个,”这就对着祖母撒娇上来:“祖母祖母,您看探‘花’夫人的家人都舍得给她,您的那个榴‘花’红宝石的流苏,也给了我吧。”

    张老夫人看一眼宝珠的碧玺流苏,嗔怪自家‘女’孩儿:“我的那个哪里能比但就是不能比,给你我也还舍不得呢。”

    宝珠掩口轻笑,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入座。再看状元夫人,是早早的就入座。她对着别人的热闹不喜欢,张老夫人看着她的不尊重老人,也是一样的不喜欢。

    等今天出了宫‘门’,张老夫人永远是比状元夫人身份高的。

    张老夫人也不同她计较,上了年纪总是有些涵养的。有人过来倒酒,宝珠倒是如常。先敬过长辈,再对张姑娘一笑:“今天有幸能坐在一处吃酒,除去长辈以外,就是状元为大,我们还是来敬她的好。”

    状元夫人愣住,这才想到长辈为大。而且状元光彩以后,授官不过就是个翰林院的修撰。翰林院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机构,离皇帝比较近,升迁机会比同榜的别人要快,但即使如此,又怎么能和张大学士家相比。

    状元夫人一面又暗暗骂宝珠会钻营,一面又后悔上来,却原来这是个长辈才是。

    状元十年寒窗苦,状元夫人要是嫁过去的早,就陪着一起苦。等到成了状元夫人,也是男人一举天下有名,状元夫人只能享受一下俸禄,在亲戚邻居面前得意一下。

    本来是这样的,但没有想到今年皇后特开恩典,让‘女’眷们也跟着荣耀一回。状元夫人出身不高,在所难免的忘了形,把自己看得比在所有进宫的‘女’眷都大,这也可以算常人的思绪。

    但层面儿高的人堆里扮骄傲,算不大不小的失误。

    见到宝珠和张姑娘各举着一杯酒儿来敬自己,状元夫人羞愧上来。随着羞愧又想到另一件事,因为状元惯例是授官在翰林院,当丈夫的就对妻子说过,张大学士主管翰林。

    状元后悔不迭的,怎么敢吃这杯酒。忙端着一杯酒儿去敬张老夫人,口中说道:“看我竟然还没有敬老夫人,该打该打才是。”

    张老夫人就没事儿般喝了酒,小小不愉快的‘插’曲就此揭过。状元夫人这下子知趣很多,在宝珠面前也不敢装大。

    她一旦平心静气,就发现宝珠的衣裳比张姑娘这个娇‘女’还要高贵,状元夫人又咬住舌头尖儿后悔,这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出来的才是。差一点儿的,自己要得罪两家人。

    这样一想,就感‘激’宝珠说的那句话:“先敬的是长辈,”状元夫人是这句话才得到提醒。她这就谦恭起来,面上陪起笑容,人也殷勤许多。

    她们这一桌的外面,是排成一圈的桌子,坐着二甲的家眷。最外面的圈子更大,坐的是三甲的家眷。

    有一个人从二甲桌上过来,笑容可掬的抚住宝珠肩头:“你呀你呀,却原来是你的丈夫,把我的兄弟挤到二甲里去?”

    这是镇南王府的嫡长‘女’,闺名叫做娇鸾,姓萧。这位萧娇鸾姑娘在宝珠后面,握着酒要敬宝珠。她们以前是见过的,宝珠记住别人,别人也记住宝珠。

    这一位是今年得的郡主封号,此时亲热和气的来同宝珠‘交’好,宝珠哪里敢不从,心中也就透亮,今天这机会可以结‘交’到许多的人才是。

    表凶就要做官,以后多一些官眷往来也是正道理。宝珠就忙干了自己的酒,还漂亮的亮了亮给娇鸾郡主看,博得围观的人喝彩:“探‘花’夫人好生干脆。”

    萧郡主就得意的去了,临走又约宝珠:“月底的日子,我们家给兄弟庆贺,要请上榜的人都来呢,你可记得来啊,到时候我再打发人请你去。”

    宝珠的伶俐再次出来,笑靥如‘花’:“不敢,不敢让请,既告诉了我,我自己个儿的可就去了。”萧郡主见宝珠这般有趣,同她拉了拉手儿才回座。

    状元夫人看着眼热,既然是上榜的人都请,这里还坐着状元夫人你怎么不说?

    而这个时候,张老夫人啊哟了一声,指住宝珠笑道:“你的祖母莫不是南安侯府的姑娘?”宝珠正目送郡主回座,见说,轻盈的转身回来,垂下手笑:“正是呢。”

    “哈,这却是她家的‘女’孩儿?”张老夫人在这里认得的人多,又同二甲席面上几个中年‘妇’人们笑,那几个中年‘妇’人也都是穿金戴银,仪态不俗。

    中年‘妇’人们一起笑回:“是呢,是她家的‘女’孩儿,安家到处报喜,您老人家也没有听到不成?”张老夫人就招手让宝珠到面前来,握住她的手再次细细的看,道:“我和你的祖母年青时好着呢,常一处儿去淘气,她可跟你说过没有?”

    宝珠心想既然这么的好,想来也是请过祖母用饭的。但祖母没有带姐妹们去,应该是关系还一般。

    可人家却说是十分的好,就是不好,宝珠也得认成好才行。

    宝珠嫣然:“祖母常提到呢,是我头一回见,没认清祖母您才是。”她又脆又甜的嗓音,把个张老夫人喜欢得,喜欢都没处儿去放,更细细的告诉宝珠:“我们家是后儿庆贺,你可记得来啊,别让我再使唤人去接你。”

    又说要让人接安老太太也去。

    那几位中年‘妇’人也对宝珠频频微笑,问她住在哪里,也道:“我们家里摆酒,你也记得来才是。”

    这些亲戚们多的人家,有些是早就庆贺过,但还没有庆贺结束。有些是榜一放出来,就忙活进宫的事,只随便在家里一请,还没有认真的去请过。

    这是中得满意才这样的请,余下有中的,但中得不满意的,也就没有大请的心。

    状元夫人和余夫人,更拿眼睛放在宝珠身上。

    状元夫人想,今天这风头,全都让她一个人出得干净。在场的‘女’眷们,还有哪一个有她这样的风光?

    而余夫人则想,宝珠又换了衣裳,竟然是从没有见过的衣料。她是从哪里买来的呢?而且看着又不会少‘花’钱。到底是不会过日子啊,进个宫就这样大手大脚的‘浪’费。可穿在宝珠身上,却是越看越好,真叫人不是滋味儿。

    又有这许多的人都夸奖她,请她去做客,余夫人到这个时候也才明白过来,亏得她自认聪明,自认总比别人强,也到此时才悟到,这是一个结‘交’官眷的好机会,而不是在中的低的人面前,显摆自己儿子中。

    她后悔心难得的上来,就想和同席的‘女’眷们吃杯酒儿,也像宝珠这样和人亲香的说几句话,就牵个头,举起杯子来笑道:“列位,我们也吃上一杯,以后走动的才好。”

    有一半儿的人是别扭的。

    从同席开始,这位夫人就问你儿子中在第几,他儿子中在第几?大家都是因为家里有人中了才能坐到一起,问一问本来没错。

    可这位余夫人问过以后,就笑得合不拢嘴的报自己儿子的名次。一下子把别人全都压下去,这就有点儿不对头吧?

    你能别笑得那么狠行吗?

    这个席面上坐的人,有不和余夫人一般见识的,到底她儿子是中在自己儿子前面;还有不理会余夫人当听不到的;还有可以理解孩子高中母亲心情的;余下的就都是别扭的了。

    余夫人举杯,至少有一半儿的人装没听见,还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自己挟菜吃东西。余夫人碰个软钉子,讪讪的喝了酒,不敢再提。

    冯二‘奶’‘奶’在和身边的人笑语:“宝珠出落的更好。”她身边坐的是冯大‘奶’‘奶’,冯大‘奶’‘奶’身边又是冯姑娘们。

    冯家子弟也多,这一科下的人多,中的人多,冯家自己包圆了大半桌席面。

    冯大‘奶’‘奶’就悄声道:“就是给小四求过亲的那个?”

    “就是她。”

    冯大‘奶’‘奶’端详一下,对弟妹笑道:“你眼光是好的,只是求亲的能耐不成。”冯二‘奶’‘奶’忍不住地笑:“所以我们进京里来,以后姑娘小子们的亲事全由着大嫂来包办,我这就先拜托你了。”冯大‘奶’‘奶’笑回:“我才说这么一句,你就全转到我的身上来。年前我对你说,相中董学士家的一个孩子,董家和安家是亲戚,你可去安家里说过?”

    “忙孩子们科举,还没去呢。等过上几天,宝珠家里请客,安老太太早就给我下过贴子,再说不迟。”冯二‘奶’‘奶’想想大嫂说她求亲的能耐不行,再看蝴蝶纷飞似让人敬酒也敬别人的宝珠,就更加地笑个不停。

    她兴致也上来,见宝珠应酬得差不多,就抬起手,想招宝珠过来说几句,却见一个宫‘女’走近宝珠,当着众人笑道:“探‘花’夫人有了酒,去散一散再来的好。”

    宝珠今天是十二分的机灵,就知道又有缘故,道:“也好,”离席对着众家‘女’眷福了几福,道:“容我逃席一会儿,再来奉陪不迟。”

    张姑娘也想出去走走,就道:“我陪你去,”张老夫人拦下来,道:“我还要敬酒,你帮我倒酒是正经的。”

    张姑娘顿时明白,微红了脸重新坐好。

    这里面的小窍‘门’,可不是好懂的。

    宫里的事情,件件都是不能大意的。那宫‘女’独让探‘花’夫人出去散酒,却不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内中只怕是有原因。

    但也可能没有原因,就是让散酒的意思。虽然宝珠不是酒吃得最多的那一个人。

    但如果另有原因,张姑娘是不合适跟去的。

    不是老世家,不是常进宫的人,都不会知道这种窍‘门’。

    余夫人就不知道,她很想和宝珠说上几句,就悄步离席跟了出去。见宝珠和刚才说话的宫‘女’沿着长廊往殿后面走,余夫人再跟上时,就有人出来拦住她,面容严肃的警告她:“请夫人回去用酒,宫中不奉旨意,不许‘乱’走。”

    余夫人到此还是不能领悟,她闷闷回去,在心里想,不奉旨不能‘乱’行走,那宝珠是怎么过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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