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良将如玉 > 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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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有一老人被捆个结实扔在地上,口被破布堵个严实。贺修掀起衣摆跳窗而入,急忙伸手将老人扶起,见老人面‘色’惊惧,浑身颤栗不止,出声安抚:“王伯,没事了。”

    王伯几近崩溃,面上如风霜碾压过,略显苍白。

    眼下寒冬,他被扔在地上一夜,未被冻死乃是他福泽深厚,此时见贺修来了,哑着嗓子道:“昨夜我出‘门’拾柴,瞧见一个黑衣人闯进了我家院子,我还未瞧清他样貌便被他打倒在地。”说到此处,老人瑟缩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昨夜令他惊恐之事,想拉着贺修的衣袖,却见他贵气‘逼’人,又不敢伸手,只得双手攥拳:“我再醒来时,他已不见踪影了。”

    贺修将‘床’上已‘露’出棉絮的被子盖在老人身上,又听老人道:“我家院子后面有个地窖,那是早些年战‘乱’时,军爷们挖的地‘洞’,通往启连山的,那歹人或许是从那跑了。”

    贺修按王伯所说,转到后院瞧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了一处地‘洞’,上面用以遮盖的草席被掀至一旁。他站在‘洞’口瞧了半晌,而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后小心去到地下。

    地‘洞’‘潮’湿‘阴’冷‘逼’仄,贺修站稳之后只觉一阵‘阴’森之气扑面而来,鼻尖处满是土壤气息,掺杂着银雪的寒气,闻着十分不舒服。贺修一路加快步子,隐约见前方大约十里处有光亮,心微微提了起来。

    又向前行了约数十步,贺修借着火折的光亮瞧见有一人横躺在身前,当下步子一顿,屏息站了片刻,见那人未有转醒的意思,这才迈步前往,

    横躺在地上的人是一名男子,面‘色’青白,身子僵硬,嘴角的血迹已微微发黑,俨然是一副死相。

    贺修本就从未见过死人,更不消说眼前人明显是死于非命。

    一阵‘阴’风吹过,火折的亮点忽明忽暗,贺修手指紧了紧,而后蹲下身子,僵着手臂在那人身上‘摸’了‘摸’,竟让他‘摸’出一块‘玉’牌。

    ‘玉’牌最初应当是十分光洁,但眼下表面却布满细纹,似是被外力震裂。‘玉’牌正反两面皆无纹样,‘玉’质虽细腻,但也算不上十分名贵。

    贺修想了想,将这‘玉’揣入怀中,而后跨过那尸首继续前行。

    再向前走一些距离,地‘洞’越发的宽了起来,有雪水溶化开来,滴滴嗒嗒砸在岩石上,听着异常空‘洞’。

    贺修一脚深一脚浅的‘摸’到了‘洞’口,伸手推了推敷衍般堵在‘洞’口的那半人高的圆石,一声闷响过后,圆石向前滚了几滚,而后贺修便见两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良‘玉’正半蹲在杨宛若身前说着什么,表情十分扭曲,她不时抬手戳戳杨宛若肩膀,神情焦急。

    另一厢,杨宛若则是一直捏着袖袍拭泪,哭得好不可怜。

    良‘玉’抓耳挠腮,不时不耐烦的环顾四周,正见手持火折的贺修好整以暇站在一处‘洞’口将她望着。

    她初始以为自己瞧错了,吞了口唾沫,又使劲‘揉’了‘揉’眼睛,见贺修依旧好端端站在那里,一时竟有些无语凝咽。

    杨宛若哭得起劲,半晌未听见良‘玉’说话,不禁抬头瞧了一眼,正见她大张着嘴朝自己身侧望着,良‘玉’眼圈微红,十分动容的模样。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明就里随着良‘玉’的视线望了望,在瞧见那抹如松身影之后,她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之后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贺修见到良‘玉’,心中狠狠松了口气,收起火折朝二人走去。见良‘玉’右臂上缠着的布带,浓眉紧蹙:“你怎么了?”

    良‘玉’不甚在意的将手臂往回收了收:“唔,没什么大碍,就是落崖的时候脱臼了。”而后背过身子‘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粗着嗓音道:“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我以为还要等上个一两日。”

    贺修听出她语音微颤,知道她是强忍着泪意说话,心不禁狠狠揪在一处,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而后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良‘玉’背后撞上一片温暖且坚定的‘胸’膛,鼻尖一酸,泪水登时滚下几滴,没入雪中转眼不见。她胡‘乱’抬手擦了两下,这才回身抬手在贺修背上拍了拍,安慰道:“你来的倒是及时。”说罢见杨宛若一双通红的眼睛,像个小兔一般,又将大氅脱下披在她身上:“这下你总算是信了我吧?还哭么?”

    杨宛若站在原地,正要答话,忽而眸子一瞪,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下,她边哭边踉踉跄跄向良‘玉’身后奔去,凄凄惨惨呼唤道:“千乘哥哥。”

    良‘玉’同贺修互视一眼,皆站着未动。

    秦良‘玉’只觉锋芒在背,良久,才听肖容低沉的嗓音响起,话语飘在半空中,似雪‘花’飞舞:“别哭了。”

    良‘玉’自始至终都未回头,是以也不知他这一句话是说给谁听。

    几人打算从贺修来时的地‘洞’原路折返,路上肖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良‘玉’见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也识趣的不去触他的霉头,只紧紧走在贺修身后,时不时同他出声‘交’谈。

    “方才那人是不是被你所伤?”

    良‘玉’哼了一声:“谁知他如此不耐打?不过挨了我一掌竟能撑到此处,也算他有些本事。”

    贺修闻言从怀中将那块‘玉’佩掏出来回手递给良‘玉’:“想必这块‘玉’牌替他挡了不少。”

    一直安静走在良‘玉’身旁的杨宛若见到‘玉’佩后小声呀了一声,劈手夺过‘玉’牌仔细打量了几眼,而后道:“这是孙叔父的‘玉’牌啊。”

    其余几人皆是一怔,良‘玉’问:“什么?什么孙叔父?”

    杨宛若也是满面的难以置信:“孙时泰,孙叔父。”言罢怕众人不信一般,指着‘玉’牌底端道:“你们瞧,此处有个“孙”字,还有‘玉’牌上这根红绳的编法也是很独特,这个‘玉’牌我在孙叔父那里瞧过,确实是他的。”

    肖容声音平淡:“此事非小事,不可妄言,孙叔父自幼待你如同亲‘女’儿,又怎会派人伤你。”

    杨宛若见肖容面‘色’严肃,也不敢再多言,悻悻将‘玉’牌‘交’回良‘玉’手中,乖乖闭了嘴。

    几人刚一回到客栈,便见申府管家侯在大堂,见几人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先同几人颔首示意,而后附耳贺修:“贺公子,老爷有请,事出紧急,您快些移步。”

    贺修视线滑过良‘玉’受了伤的右臂,面‘露’难‘色’。

    肖容适时开口:“这边有我,你去吧。”

    贺修虽不想走,但也知申时行突然找自己,自然不是小事,也便不再耽搁,草草‘交’待了良‘玉’几句便跟着管家疾步离开。

    贺修走后,杨宛若这才像松了口气般,问肖容:“千乘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肖容斜睨了静坐在一旁沉思的良‘玉’的一眼,言简意赅:“偶然发现了一串脚印,顺藤‘摸’瓜。”

    杨宛若惊呼一声:“那应当是寻到了断崖边,你是怎么下去的?”

    说起如何下去的,肖容突然觉得浑身酸疼起来,这种酸痛仅次于年少时初次骑马的酸楚。彼时下断崖委实费了他不少工夫,那崖壁陡峭,可谓是步步惊心,脚下一步步稍有不慎便会坠落跌伤甚至丧命。

    但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是以只敷衍道:“顺着崖壁便下去了。”默了一瞬:“你们二人眼下伤的伤、病的病,眼下先去医馆,其余事情待你们将养好了再议。”

    对于肖容的话,杨宛若自然是听进了耳中的,当下拉着肖容的手臂:“那我们现下便过去吧。”

    肖容弯腰掸了掸衣摆上额灰,不动声‘色’避开杨宛若伸过来的手,转而去拉秦良‘玉’,冷声道:“你还在这坐着?手不疼了?”

    良‘玉’正在想那‘玉’牌之事,被肖容这么一拉,吓了一跳,抬头正撞进肖容略带担忧的眼底,不禁一怔:“我自己已接上了,你还是先带她去瞧瞧吧,她身子骨本就弱,昨日又受了惊吓,理应找个大夫调理一下。”

    肖容掀开她的衣袖瞧了一眼那尚在红肿着的手臂,眉头皱的更紧了,强硬道:“你也一同去,医馆就在隔壁,不远。”

    大夫给良‘玉’接骨时,杨宛若一直未曾闲着,坐在一旁同肖容没话找话:“千乘哥哥,过几日你同我一道回播州吧?父亲前几日还说起你了。”

    肖容一双眼胶在因疼痛而咬紧牙关的良‘玉’身上,无暇顾及她的话。倒是额角青筋直跳的秦良‘玉’闻言倏然转过头:“你同她回去瞧一瞧也好!”

    那个‘玉’牌的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前些日子在庆功宴上的事不期然又跃入脑海,两次事情直搅的她脑袋发懵。

    此次杨宛若一事,矛头直指孙时泰,只是听闻孙时泰为杨应龙卖命十数年,一直以忠心耿耿著称,应当不会借此机会对杨宛若下手才对,如此一来,这事情似乎突然便扑朔‘迷’离起来。

    肖容沉默着瞧了她一眼:“你还没去过播州吧?不如一起去瞧瞧。”

    杨宛若绞着衣裳下摆,其实自打昨日同良‘玉’一同跌下断崖,她对良‘玉’的想法便有了转变,之前只觉她粗鲁且无理,眼下接触过才知她是个重情义的‘女’子,同她府上的那些‘女’子无一丝相同之处,方才也想过开口邀请她一同前往,只是碍于千金小姐的面子,一直羞于开口。

    良‘玉’斜睨了杨宛若一眼:“我才不去,去了受气。”

    杨宛若面上一红,娇喝道:“你放肆!本姑娘才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