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寒宫志 > 第十八章:长诀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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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稳婆那一声骤然焦急的大喊,即使在门外的丫鬟也终是再不能忍住,等不及房内发话就一拥推门闯了进去。

    周婉菁的床前早已被密密围住水泄不通,但即便是身处最外层也能明明白白地看清被褥上鲜艳刺目的殷红。甚至还有浅细的血流顺着床沿就缓缓淌下来,如同滚滚滴落的红烛。谁都再也忍耐不住,甚至连假意安慰也再强装不出,就一齐失声悲戚痛哭:“夫人??”

    周婉菁还在合眼中就被一群丫鬟的叫喊惊醒,此时她连额上疼出的冷汗都已然消失不见,犹然见清秀姿貌的面庞就像是入殓盖棺的死尸一般浸透着绝望的苍白。她奋力睁开双目,微微呼出一口气,扯着嘴角说起话来:“你们哭什么?我这不是??这不是还没咽气呢吗?”

    “夫人??您不会??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们这些傻丫头,说的什么话?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清楚吗?”周婉菁似乎嘲笑又劝慰地对着丫鬟出声,又顾自转过脸去抬头看着屋顶,“我周婉菁少时丧母,自幼穷困一生悲苦,最幸福的事就是能遇见阿杞,这些时日与他守在一起,,哪怕是??哪怕是我跟他的缘分如今??也要断了??”

    “不会的,夫人您一定能活下来,能和太子白头到老长相厮守的!”

    “长相厮守??我又何尝不想?”周婉菁落下这句话就转过头来看着恸哭到抽泣不停的丫鬟,“我走以后,你们告诉阿杞,都是我周婉菁福薄??没有,没有这个福分能跟他白头到老??我谁也不怪。你们告诉他,断断不要太过伤怀??他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一定要护好自己的身子??”

    “不,不要??不会的,不会的!”丫鬟听到她的临终嘱咐,拼命地摇头不敢听从。

    “你们也是??我都要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总不能最后一眼都是你们这般满脸泪痕哭哭啼啼吧?来,冲我笑一个,让我最后见你们,都是笑靥如花美艳动人的??”

    周婉菁率先就绽出一个昙花般的灿烂笑颜,纵然她并非太倾城绝色,这一饱含着留恋和释然的璀璨双颊仍依稀透露出了生命的全部光彩。丫鬟们听了她的话,也都一个个用绢帕拭着泪水想着也能瞬间不言惨凄地回笑,可是嘴角还不见扬起多少,就又被抑制不住的泪水击打得再度弯折下去。她们就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不约而同地齐齐瘫跪在她面前,哭声一波又一波的此起彼伏,无法消减。

    见这般劝说也是毫无用处,周婉菁索性就不再多言,抬眼伸出手臂去望向抱起自己身旁已经冷透的襁褓婴儿,热泪滂沱地砸到他幼嫩却再无生息的脸上:“孩子,你竟是这般命苦,刚出世都来不及睁开眼睛。不过没关系,娘亲去陪你,你想听什么看什么,娘亲都陪着你讲给你??那里很黑,你不要害怕,娘亲会抱着你保护你,一定??一定不离开你??”

    她僵硬又用力地把断气的婴儿紧紧搂在怀里,最后一刻时,清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窗缓缓投射进来,分外明媚也是分外阴寒。

    晨光熹微中,她似乎依稀能见到南宫杞焦急赶来推门闯入的身影,把一切都置于不管不顾。她深深望着他,眼里除了柔情再无其他,“阿杞,对不起??我和孩子,要先走一步了??别为我们难过??你要,要做个好皇帝??”

    周婉菁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语也终于就此落定下来,她的手并没有坠落下去,而是环抱着死婴狠狠地用力,那些卑微的曾经用心交织以命相守的承诺在终是强大到无法撼动的命途面前终于再找不到回旋的余地??一言落定,可惜不过,只是谰言谶语。

    丫鬟们都在周婉菁的床前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肝肠寸断都不肯离开,墓碑一般石刻雪藏的彻冷还是扑盖了眼泪和呼唤的热度一方一寸地从榻上相拥长眠的母子身上向整个房间里蔓延开。

    旭日渐起,朝霞泛着血红的颜色在遥远的天边一点点涂染浸润,像要把整个世间点缀得明艳而温暖。早风忽起,震得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宛若折翼蝶一般簌簌地纷飞飘落下来,即使在碧瓦飞甍的宫殿,也铺上了一层浅薄又脆弱的地毯。一脚踏上去时,干枯碎裂,像是人的心脉瞬间俱断,凛冽又清亮的声音就那般不差分离地挑开人的心弦。

    南宫杞还兴致冲冲地想要即刻飞身上马奔赴到周婉菁身边,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全身无力脚下一软,险些就从马上仄歪栽倒下来。他并未在意,甚至还心里打趣般想着若要让别人看到他堂堂太子的这副窘相,也是好不丢脸,四下里打探一遍发现毫无人影他方才落下了心。

    时辰尚早,他为了先一刻赶到周婉菁身边,彻夜不敢有丝毫松懈地处理手头上的事。在快马驰经闹市时他忽而想起,周婉菁最爱的便是街巷中段忆香坊的桂花糕,她生孩子极多费力是需要多补补身子。南宫杞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还不晚,足以在他与周婉菁约定的酉时之前赶到,就放下了心,驾着马喜笑颜开地停到糕点飘香的红门前。

    可是南宫杞的心尖忽然就泛起一阵猛烈揪疼的痛感,即使他用力捂住胸口也花了好一阵才慢慢平复下来。

    一定是??一定是昨日熬夜累极了所致。

    南宫杞兀自笑笑,不再多想。

    南宫杞才进了门下马就看到家丁站在一旁愁云满面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才纳闷着翻身下马,一边背过身去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袍:“婉菁可还好?”

    “回太子的话,夫人她,她??”家丁突然被问起来不知该从何开口答得得体安慰从容,只能拧着眉头,任凭话语打结说不出口。

    “夫人怎么了?你平日向来是口齿伶俐,从未这般吞吞吐吐!”虽是声音里透着些呵责和疑惑,然而南宫杞仍是不曾意识到会真出何事。

    “这个??太子,夫人她已经??已经??”家丁一听南宫杞的话反而更加紧张,用力低下头去就嗫嚅着回应着。

    “已经生了?”没想到南宫杞却抢先一步将家丁难以启齿的话头接下来,居然是更阳光灿烂地淡笑开,“没想到我本以为能提前赶到陪她临盆,还是晚了一步??是男是女?”

    “是??是个男婴??”

    “你紧张发抖做什么?我还从不曾见你这般反常婆婆妈妈吞吞吐吐的模样,这不是很好吗?”南宫杞睥睨他一眼,就把缰绳塞到家丁手里,拎着桂花糕就一路健步神采奕奕地直朝周婉菁房间赶过去。

    “太子??”家丁抬了眼还想唤住南宫杞再说一句,却是硬生生被骤而毒辣的阳光硬生生逼了回去。

    秋季的日光何时也变得这般茂盛不息了,让人不禁双目被刺痛得睁不开,喉间更像是横了一把剑,连窒息挣扎的声响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