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攀龙 > 第35章 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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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玄山主峰沿着陡峭耸立的石崖山壁,鬼斧神工般雕凿有七十二楼,除却主峰道场边上的侍剑楼和闻道楼之外,其余七十座凡人眼中犹如仙家洞府的靛蓝阁楼全部依山而立几近悬空。

    主峰悬崖峭壁上修筑的青石栈道上,头戴纶巾气质出尘的男子手持一柄晶莹剔透的玉骨扇,男人笑道:“指玄洞天,名不虚传,贾某大开眼界。”

    道袍上的油渍又多了几分,活像个庄稼汉的道门观主张东海紧了紧道袍外随意披着的一条老旧皮裘,微眯着双眼轻声道:“一砖一瓦都是铜钱,每一栋巍峨楼府都是砖石瓦木搭建而成,只有凡夫俗子觉得三教九流的洞天福地全是餐风饮露居住仙台楼殿的仙人,也只有我们这些修士又时常幻想着在一方水土为柴米油盐踌躇奔走的凡夫日子,当年苏小先生在风雪湖前感叹过一句两界相思不相通,大概便是如此罢。”

    那俊逸出尘丰神俊朗的男子看着张东海道:“浩瀚五洲四海不去说,仅是偌大的东海东洲之内,观主算是既相思又相通者之一了吧?”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但儒家苏先生和犬子肯定算。”任由山谷间寒风拂面的裹裘汉子开怀笑道:“这个世界对有些人而言总是显得太小了。”

    那纶巾男子转头说道:“王芊华仙姑,不知有何高见?”

    二人身后那位一身劲翠衣裳的女子闻言莞尔一笑,女子身上绫罗随风飘扬,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风情。相比纶巾男子与指玄观观主的高谈阔论神采飞扬,这名出自九流符箓道的貌美女子一路上这位来自符箓道的仙家道姑沉默不语显得颇为寂寥。女子轻声说道:“世间两界,天上地下,除却苍穹之上真正的此山之外者,我辈不论修行与否,皆只是碌碌于世。儒门大师兄境界高深一身浩然正气名扬天下,佛门惊禅同样孤身泛舟于碧落黄泉之中为万世亡魂度。往前说去,十多年前更有东海大6江南道上籍籍无名的私塾教授,一生淡泊无闻,然而教出了如今东海各路诸侯国内无数朝中能臣名相,那位圣人死后风雪湖畔生出那颗旷古绝今的大桃树,这等事迹如何就比不上五百年前的谪仙太白了?”

    纶巾男子长叹道:“风雪先生之名讳至今震撼世间,不过寥寥数年光景,如今东海诸国国运皆昌盛,如此隐世无名的圣人风骨,着实震撼我辈心扉,儒家自古至今多出圣人,我贾琰佩服。”

    那个庄稼汉子突然沉默,他望着远处山峰上某一座道门楼殿,思绪悠远。

    纶巾男子又叹道:“风雪先生这等圣贤出自我东海,实为我东洲之幸。”

    男人轻声道:“依我看来,那名死后事迹才流传世间五湖四海的风雪先生,并非是儒家之人,而且说不定不是如今世人流传的隐世圣人,更可能只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凡夫俗子。”

    王芊华看着张东海笑着说道:“风雪先生依偎在江南鱼尾之乡,在风雪湖畔开设私塾教书,死后天地异变,一腔浩然气孕出风雪湖上耸入云端的参天大树。虽然生平事迹寥寥,但怎么看都是为万世开太平传世授业解惑的儒门至圣啊。”

    这位符箓道的年轻女修士颇为隐晦地反驳了道门观主的观点。

    中年男人平静说道:“可是这位先生死了至今不过十多年,儒门圣贤苑的功德林内至今未曾为风雪先生立神位。”

    观主身后一男一女心中皆是一惊,仔细思索之下才现观主所言非虚。那名为贾琰的俊逸男子咋舌道:“观主才智绝伦见微知著,贾某佩服,可倘若……倘若这风雪先生并非儒门圣人,为何儒家将风雪先生立祠塑金身至今礼拜?”

    张东海双眼微眯,“这我就不知道哩。”

    之后一路上观主似乎都丧失了聊天的兴致,身后奉着师门之命来到指玄洞天的男女也只能沉默地跟在这位道门观主身后。纶巾男子贾琰与王芊华都出自九流,乃是奔雷院当代极有天赋的一位剑修,不同于更亲近于三教的符箓道,奔雷院最初为世俗江湖武门,根基位于东海最西的边陲之地。随着那位列九流之的神秘宗门阎罗山衰亡之后,奔雷院更是直接侵占了衔接中洲与东洲的那一线不周山脉,堂而皇之地以宗门实力占地万里,奔雷院行事作风狠厉,以蛮横的实力冷眼旁观整个世间。

    奔雷院剑修贾琰与符箓道王芊华跟随那位其貌不扬的道门观主走过侍剑楼的时候,与一个刚打完剑桩浑身被汗水湿透的年轻道门弟子擦肩而过。

    那持扇的纶巾男子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少年飞奔而去的背影。

    贾琰摇着那柄玉骨纸扇,显得无比潇洒风流,笑着说道:“这位道门年轻弟子似乎是个重瞳?倒是罕见。”

    一身翠绿的女子停下脚步,回头怔怔看着那远去的道门弟子。

    脑海中仍然回想着中年男人在自己神识的传音,余牧的心跳得飞快。

    “离去。”

    王芊华摇了摇头,又莫名看了观主一眼,现那个风轻云淡的中年男人也正看着自己,心中一凛,调整了一番思绪又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一直到了大舳舻宝坛衙内的铁匠铺,少年依旧心神恍惚。

    观主的隔空传音的奥妙神通之外,先前那位一身翠绿衣裳的女修士隐晦地将一缕气机投入到他的神识之中。

    王芊华出自符箓道,修为颇为不俗,在东海域内以符文道纹撰箓小有名气。先前王芊华与余牧擦肩而过时,心中莫名生出感应,一股危机感下意识地让这位境界高深的女修士递出一道翻阅楼台的符箓法门。

    女子境界虽高但毕竟岁数尚年轻,早前听闻师门评价这位道门观主境界低下之后,到了这道门指玄山之后,自然而然地对观主生出一丝傲慢与低视。探查他人神识楼台除却高深修为与奥妙神通之外更是极为不敬的做法,通常修行者不会对同道之人使用,往往只是世间修士除魔卫道时所为,换言之,王芊华方才已将这位擦肩而过的少年视为邪魔外道。当着一方洞天之主的面探查宗门弟子已是极大的不敬,甚至可以说是对宗门洞府极大的挑衅。

    哪怕是王芊华此时内心也有些莫名其妙,女子一道气机探查现那个背着老旧葫芦的重瞳弟子神识中的记忆极为普通,乃是东海大6农家子嗣,诸天命脉也只刚好足以踏上修行之路,因缘巧合之下被道门修士带到了指玄山内……之后的记忆王芊华已经不屑于探查,收回那缕气机之后,内心极为自傲的王芊华不认为身边这位同样出自九流的奔雷院剑修能现自己已经炉火纯青的符箓法门。至于那个浑身散着好似凡夫俗子那种恶心尘土气的道门观主?凭借那十六重天的可怜境界修为?王芊华想想都觉得好笑。

    ——

    余牧刚到宝坛衙,正要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走向宋记铁匠铺,听到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余牧!余牧!”

    那个两道白眉的少年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余牧已有数日没见着这位竹山上天赋最好的年轻棋士,6溪鹤嬉皮笑脸地看着余牧说道:“鱼尾乡的庙会开了,去不去看看?”

    余牧问道:“什么庙会?我正准备去铺子里打铁呢。”

    “鱼尾乡可好玩儿了,算是这指玄洞天里烟火气最足的地方,别废话了,跟我走。”白眉儿二话不说,架着余牧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道:“这舳舻里的人间小镇大概算得上整座指玄洞天里最有有意思的地方了。”

    余牧有点无奈地说道:“可我觉得我不是很有意思的人啊。”

    6溪鹤笑道:“那可不行!修行者寿命本就漫长,若是有伴侣子嗣成家立业倒也罢,更多的修士在那漫长苛刻举步维艰的证道路上始终孤身一人,若是学不会做个有趣的人,那这通天大道有什么好证的?你看看啊,历史上不乏境界高深寿命悠长然后最后选择自我兵解的大家圣人。”

    余牧听了颇为震惊,“为什么?活得太久太无聊了?”

    两人穿过宝坛衙的长街,往舳舻尾部的小镇走去,路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木味道,这座工家恢弘的巨著不知道存世了多少年头,依然如同开篆一方天地一般完好如初,余牧如今三天两头便到宋记铁匠铺里锻铁,对这艘方舟舳舻的一方小世界早已全然熟悉,地肺宝坛鎏金三层船舱也都去过,除却两人正要前往的船尾小镇鱼尾乡之外,只有6朔6徊兄弟俩坐镇的船宝殿尚未步入过。

    白眉少年6溪鹤颇为轻狂的神态显得有些感慨,少年的脸庞加上一对天生的雪白长眉没有让6溪鹤显得有任何老态,反而显得说不出的洒脱张扬气,少年叹道:“还真被你说对了,余牧我问你,修道修道,那什么是道你可曾想过?”

    余牧没有立即回答,重瞳少年沉思了许久才有些犹豫道:“我们道门历代飞升祖师证道飞升的,修的都是道门正统大道,即是道祖传下来的后人口中的大道,道法自然,意味着我们道门修士应当适天命明天理,这些都是竹山课程里的说法。”

    6溪鹤笑道:“的确,不过世间大道相通,若是只有我们道祖和历代祖师的道是正道的话,也没有如今的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之说了!你看佛家有些偏执诡异如邪魔外道的禅宗大能,手上不知染有多少无辜人的鲜血,照样攀至三十二重天破解飞升,儒家历代不知多少夫子先生道貌岸然行尽虚伪卑劣之事,依旧在那圣贤苑功德林里竖起香火供奉书生朝拜的文碑。”

    余牧听了这些话陷入沉默,其实自从踏上修行至今,对于世间的认识和理解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终日蜷缩在东海道门酒窖阴影之中的奴童,仍然弱小的少年已经睁开那双古之禁忌之中变故而生的重瞳,好奇而警惕地望向这个世间。

    其中的好与坏,所谓对错善恶,余牧知道自己必须去认真感悟去参透,因为他自己的未来,像观主和那跛足儒生都曾说过,不会轻松。

    这个世间会有很多人想杀他。

    那柄破天划落的大戟的破空轰鸣至今回荡在余牧的脑海之中。

    6溪鹤大笑道:“可是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就说我们道门好了,祖师们传下的道法自然,却又说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吧,可又怎么算得上是道法自然清静无为呢?”

    余牧觉得白眉儿这话听上去挺有道理,但似乎也不对,只是少年说不出哪里奇怪。6溪鹤今天显得格外愤愤不平,沉声怒骂道:“就像有些瞎子,明明是个瞎子,却硬是要冷眼看着这整个世界!最让人恼火的,让人恼火的……是他娘的他居然还真的能看得到!下个棋有什么?下个棋怎么啦?你说是不是!”

    看着白眉儿愤愤不平的咒骂,余牧有些莫名其妙,脾气顶好的重瞳少年好声宽慰了几句。走了大概几炷香的时间,前方不再是昏暗暗的光景,灯火通明处豁然开朗,依偎着舳舻内那一条鬼斧神工的江水河畔,人声鼎沸嘈杂的小镇鱼尾乡跃至眼前。

    远处依稀可见田野与青山,缓缓流动的河上,有农夫坐着水牛往远处山坡上的田里赶去,只是在昏暗的舳舻里,就像被染上一层夜色。余牧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不得不说算是大开眼界,心中对工家大能们如同鬼神一般的技艺由衷拜服。

    6溪鹤每次瞧着余牧露出那种吃惊的样子就特别满意,大声笑道:“世外桃源,算得上吧?可惜我们道门清净,否则去这鱼尾乡里灯红酒绿的艺楼里……嗨呀,岂不美哉?胜过做神仙呐!”

    不知道想到什么,一阵低声自语,白眉少年脸色严肃,仔细听去竟是一通极为污秽的咒骂,最后轻声嘟囔:“……比整天坐在那石台上看打雷美上一万倍。”

    俩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走马观花一般地从无数个卖着千奇百怪玩意儿的摊头走过,鱼尾乡远看不大,真正踏进之后余牧才现这小镇竟是极大。一路上有修士家眷的俗世凡人,男女老少皆有,也遇上了不少竹山院里的道门弟子,也有许多洞天里道门的修士成群结队地在市集里游玩。

    6溪鹤掏出铜钱在街角的摊头买了两串东越最为有名的小吃胭脂挂儿,乃是拿柑橘年糕糍粑混制而成的糕点,两个少年一人一串,边吃边逛好不乐哉。

    一个极为邋遢的老道人端着一只极为干净的瓷碗走了上来,老道人一身道服破败地几乎无法穿,头上须几乎秃近,邋遢老道人看着余牧笑道:“来来来,客官算一卦,这一卦呀不要钱!”

    老道人一笑遍露出俩颗歪歪扭扭的大黄牙。道门洞天给道门弟子算卦,这个邋遢老道人的行径带着一股极为浓郁的讽刺感,6溪鹤看到这邋遢老道,白眉倒竖就要开骂,只见那老道人摇摇头,朝6溪鹤轻声说道:“一教气运端在肩上是大担当也是大无畏,再说长幼尊卑,不可不戒呐!”

    6溪鹤沉默不语,眼眶却已经微湿。

    余牧心生警觉,看着那老道人,少年现自己体内鬼经法门疯狂运转,磅礴气机在诸天命脉中流转。

    老道人盯着余牧的重瞳眸子,昏黄的眼珠里闪着莫名的神采,邋遢老道人啧啧称奇,“鬼气森森,不妙不妙。”

    瞬间一股撕裂脑袋的痛楚炸开,余牧神识断崖一阵跌宕震摇惶惶欲坠!余牧一声尖啸,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股浓郁的黑气如雾一般萦绕自己周身。少年腰袢那只鬼葫芦古老晦涩的斑驳纹路不知何时流转,散着一股诡异的光芒。

    “这酒客不是凡人酒啊,香香香……”头顶秃地只剩几缕白毛的邋遢老道一步上前握住余牧的手,极为掐媚讨好地说道:“贫道除却一卦再记一卦,给客官免费算上两卦如何?给贫道倒一杯,这酒真香,嘿嘿,闻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神识之中的痛楚逐渐恢复,萦绕在鬼气重重之中的余牧揉了揉脑袋,艰难一笑,轻声道:“有什么不可以?先生请喝。”

    余牧掏出鬼葫芦,老道人眉开眼笑,露出几颗破牙双手捧着瓷碗,接了一碗满满当当的葫芦酒。

    老道人看着那碗浓郁至极的葫芦酒,眼神显得极为满足,端起瓷碗一口饮尽,极为畅快地拿满是油污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肮脏袖口擦了擦嘴。

    那邋遢老道一阵砸吧嘴,回味之后看着余牧笑着说道:“来来来,这位小爷要算什么?贫道算卦,百卦百灵,不要钱呐不要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