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剑雨烛心 > 第456章庄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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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听一阵脚步声,自走廊另一端传了过来,高老头一把拉过银花娘,闪入了一扇垂着紫花帘的门。

    脚步声渐近,渐渐走过。

    银花娘偷眼窥望,便瞧见了两个紫衣道人的背影,背后的长剑,绿鲨鱼皮鞘,紫铜吞口,杏黄的剑穗,随着脚步飘舞摇晃。

    银花娘悄悄吐了口气,道:“难道任何人都可以在你们这庄院里大摇大摆地随意走动?”

    高老头缓缓道:“一心想杀人的人,自然可以随意走动,有可能被杀的人他走路可就得小心……十分小心了。”

    银花娘跟在他身后,呆了半晌,道:“在这里既然随时都可能被杀,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别的地方岂非安全得多。”

    高老头道:“也许,他已别无他途可走,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地方的底细,也许他是被骗来的,也许他也想杀人。”

    银花娘突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这理由很好,这四种理由都很好。”

    他语声微顿,大步赶上高老头,道:“但你们的庄主难道……”

    只听一个娇美的语声道:“娘,他来了。”

    银花娘抬眼一瞧,曲廊尽头有一道沉重的雕花门,门已启开一线,那娇美的语声,便是自门里传出来的。

    一双美丽的眼睛本在门后偷偷窥望,此刻又突然消失了,高老头蹒跚地走过去,轻轻叩门,道:“夫人可是要见他?”

    一个女子声音轻轻道:“进来。”

    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就只这两个字中,已似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使人感觉这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发出来的。

    门,突然开了。

    门里很暗,清晨的阳光虽强,却照不进这屋子。

    银花娘也不知怎地,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缓缓走进去,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远瞧着他,那么美丽,那么空洞。

    这杀人庄的庄主夫人,赫然竟是昨夜雨中的幽灵。

    俞佩玉一惊,接着又瞧见一双手,纤细,柔美,苍白,正也是在他梦魇中似乎要扼他咽喉的手。

    他只觉有一粒冷汗自额角沁出来,一粒,两粒……

    那双眼睛凝注着,没有动。

    银花娘也不能动,他隐约觉得她身旁边有个人,等他眼睛渐渐习惯黑暗时,他忽然瞧见这个人面上挂着纯洁甜美的微笑。

    那岂非是他今晨所遇林中的仙子。

    突然,门关了起来,银花娘猝然回头。

    在门深处,他又瞧见一双眼睛,同样的美丽,甚至是同样的眉,同样的嘴。

    只是,一个人的目光是那么单纯而柔和,另一个人的却是那么深沉,那么尖锐。一个人就似林中的云雀,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人间的险恶,也不知道人间的烦恼;另一个却似大漠中的鹰隼,一意想探取每个人的心。

    银花娘恍然而悟,今晨在林间所遇的云雀,和以那柄利剑伤了他的鹰隼,竟是同胞的孪生姐妹。

    他瞧瞧前面,又瞧瞧后面。

    非但这一双姐妹长得是一模一样,就连她们的母亲,这雨中的幽灵,这梦魇中的鬼魂,这神秘的庄主夫人,也和她们长得那么相似,只是,她们母女三个人的性格,却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典型。

    一时之间,银花娘也不知是惊奇,是迷惘,还是觉得有趣,他耳畔似乎又响起高老头叹息着所说的话。

    “她们,都是可怜的女人……”

    可怜的女人?为什么……

    庄主夫人仍在凝注着他,突然笑道:“这里很暗,是么?”

    在这张苍白、迷惘,而又充满了幽怨的脸上居然会出现笑容,那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银花娘只觉一种神奇的魅力完全震慑了他,垂首道:“是。”

    庄主夫人幽幽道:“我喜欢黑暗,憎恶阳光,阳光只不过是专为快乐的人们照射的,伤心的人永远只属于黑暗。”

    银花娘想问:“你为什么不快乐?为什么伤心旧事?”

    但都没有问出口,到了这高大、陈旧而黑暗的房子里,他愈觉这庄院委实充满了神秘,浓得几乎能令人透不过气来。

    庄主夫人目光始终没有自他脸上移开,又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银花娘道:“小女子……”

    高老头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银花娘缓缓道:“叶,叫叶玉儿。”

    庄主夫人道:“你不姓穆?”

    银花娘不由吃了一惊,他们三姐妹的本性就是姓穆。这件事情在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庄主夫人又怎么会问自己究竟姓不姓穆。

    庄主夫人又缓缓接道:“很好,你不姓穆,以前有一个姓穆的杀了我一个很亲近的人,在我的感觉中,姓穆的都不是好东西。”

    银花娘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唯唯垂首道:“是。”

    庄主夫人道:“你来到我们庄院,我很高兴,希望你能在这里多留几天,我好像有许多话想和你谈谈。”

    银花娘道:“多谢……”

    突然那“鹰姑娘”反手一抽,用剑背抽在他腿弯后,他痛得几乎流泪,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进了门,正是那昆仑白鹤道人。

    银花娘又惊又痛,从肋下望过去,他瞧见那些黑衣劲装的点苍弟子也紧紧跟在白鹤道人身后。

    两人一进门,目光便四下搜索,屋子里的人却似全没有瞧见他们。

    那“鹰姑娘”叉着腰大骂道:“你以后若再不听夫人的话,将院子打扫干净,你瞧姑娘我打不打断你这双狗腿。”

    银花娘低低垂着头,哑声道:“是。”

    白鹤道人眼睛四面瞧来瞧去,却始终没有瞧这跪在他足旁的“园丁”一眼,这时他才向庄主夫人合十为礼,道:“夫人可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进来么?”

    庄主夫人冷冷道:“此间唯一闯进来的陌生人就是你。”

    白鹤道人道:“但方才明明有人瞧见……”

    “鹰姑娘”突然冲到他面前大声道:“明明瞧见,你难道认为我母女偷男人不成?”

    白鹤道人一怔,讷讷笑道:“贫道并无此意。”

    “鹰姑娘”冷笑道:“那么,你一个出家人,平白闯入女子的闺房,又是什么见鬼的意思?难道还是要进来念经不成?”

    白鹤道人倒未想到这少女居然这么厉害,言语居然这么锋利,竟逼得他几乎说不出来,强笑道:“贫道曾经问过庄主……”

    “鹰姑娘”厉声道:“不错,你们若要杀人,每间屋子都可以闯进去,但这间屋子却是例外,这里究竟是庄主夫人的闺房,知道么?”

    白鹤道人道:“是,是……”

    匆匆行了一礼,匆匆夺门而出,他虽是昆仑门下最精明强干的弟子,但如此泼辣的少女,他也是不敢惹的。

    银花娘全身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抬起头便又瞧见庄主夫人放在膝上的那双纤美苍白的手。

    但他此刻已知道这双手昨夜并没有杀他之意,否则她只要将他交给白鹤道人,根本不必自己动手。

    庄主夫人瞧着他,淡淡道:“你害怕?为什么害怕?”

    银花娘道:“我……我……”

    庄主夫人一笑,道:“你不必告诉我,到这庄院来的,每个人都在害怕,但谁都不必将他害怕的理由告诉别人。”

    她目光忽然转向高老头,道:“你可以走了。”

    高老头道:“但他……”

    庄主夫人道:“他留在这里,我要和他说话。”

    高老头迟疑着,终于躬身道:“是。”蹒跚着走了出去。

    那一双姐妹竟然也跟着出去了,云雀姑娘似乎在咯咯地笑着,鹰姑娘连声音都没有出。

    沉重的门“砰”地关上,屋子里忽然静得可怕,银花娘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庄主夫人瞧着他,只是瞧着他,银花娘想说话,竟被她这种神秘的魅力所摄,竟开不了口。

    重重的帘帷掩着窗子,屋子里愈来愈暗,一种古老的、阴森的气氛,弥漫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庄主夫人仍然不说话,甚至连动也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银花娘,就像是射手瞧着箭垛,渔人瞧着钓钩。

    银花娘渐渐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为什么这样看我?为什么?”

    突听一阵笑声自窗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