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青川旧史 > 第九百二十五章 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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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曦初入窗棂,极淡的光泽在床幔间打出花影,阮雪音艰难睁眼,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骨头都似错了位。


    她脑中一片空白,连清晏亭饮酒的画面都无,茫然盯了近在咫尺的顾星朗好一会儿,方从彼此都未着寸缕的后知后觉中,拾起来些走失的片段。


    她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右脸枕掌心继续盯他。五年了,他比二十岁时更好看,少年气褪去,眉眼轮廓越发清晰突显,风度翩翩又锋芒毕露。


    这才是一个男子、一位年轻君王最好的时候吧。


    一夜无梦,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她却厚积之后忽然醍醐灌顶似的,觉得他种种做法无须被劝谏了。


    她一直知道他是对的,道理在那晚的鸣銮殿已经说透。类似的话阮佋也对她和阮仲讲过


    皇权因何而立,便得因何而固。【1】


    从前他无须狠厉,只因时候未至;今日这一劫,他必须要过,帝王之劫,劫后便是更上一层楼,一统天下,山川永固。


    阮佋说他们走过的路顾星朗早晚要走,实非虚言。可谁又能说,他走上这条路不是被一场跨越百年的阴谋、被一群智者谋者联手逼迫的呢?


    以他之能,原本真的可以另辟蹊径。


    这也是她虽知利弊如此,仍一心想劝谏的根由。


    她实在对他抱了这世间最美好最远大的期待,希望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最漂亮的姿势,完成最精准的正中靶心。


    放手吧。她对自己说。事已至此,只好让他走该走之路,那条孤道,而她该始终保持一名谋士对主君的赤诚相护,和一个女子对心爱男人的至情至性。


    这段凝视的光阴被床幔上花影拉得格外长,长到室内大亮,阮雪音枕着脸的手都发麻,顾星朗终于睁眼。


    他可没饮酒,记忆皆新,看见她的脸先是意味深长笑,然后问


    “还好么。”


    阮雪音摇头,“浑身都疼。”


    “一会儿瞧瞧。”顾星朗声更低,“若有不妥,还须及时上药。”


    她昨夜十分过火,他初时还悬着分寸,后来实在被她勾得失控,也便没了轻重。


    阮雪音怔了怔方听懂这话,顿觉身上各处都烧起来,往后稍退,“近来虽不用早朝,你有许多事要处理吧。”便扬声唤人,让备水备早膳,复对他道


    “起罢?先用早膳还是先沐浴?”


    顾星朗难得选了先用早膳。


    一顿早膳,他是吃得狼吞虎咽,阮雪音酒后不适,酒后胡作非为又加重不适,从头到尾喝粥饮羹,半点儿旁的都进不下。


    饭后梳洗毕,阮雪音帮他更衣,都停当了,字斟句酌道“有件事要同你说,最多一炷香时间。”


    顾星朗并没有那么着急走,自然答应,随她回到寝殿桌边,看着她拿出墨玉镜,和四张黄麻纸。


    纸张落桌面,他才看清四张都是破的,角落里有细细密密的,字?


    阮雪音将墨玉镜递给他。


    他便随手挑了一张开始看,很快蹙眉,手放下时面色已经冷透。


    “我不知是谁传的,你也不必问。”她其实知道,总共四回提醒过她的宫人的脸,她都记得,后两回有备而去,记得尤其清楚。


    顾星朗冷笑,“既能传到你手上,必在宫内,我不问,你不说,但查得出。这样的人,你也要护?”


    阮雪音摇头,“非我要护,而是你查不起。宫外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你还要在宫内造巨浪么?”


    这是一句明智之谏,顾星朗无话可说。


    “传信的宫人若非忠君之士,这宫里早就乱了,所以我认为,他们也仅止于传信,报一饭之恩吧。”


    顾星朗方才看的正是竞庭歌身死一张。“所以昨夜醉酒,是为这个?”


    “所以那天夜里你脸色不好,也是为这个?”


    顾星朗盯着那几张黄麻纸,又拿墨玉镜将剩下三张一一读了,方答“是。”


    “几分可信?”


    “说不准。”


    “已经不能看着我说话了么?”


    顾星朗因此言再蹙眉,抬头看着她。


    “所以现在的蔚国,是上官宴当政。”阮雪音继续问。


    已经都知道了,无不可说。“他将慕容峋的辅阁直接扩充,选拔贤能,按新政筹划重组了朝堂中枢。辅阁以上官宴和陆现为首,所以名义上,是两人共当政。”


    “名义上?”


    “彻底退出白国、将青川之南都给我,是上官宴的决策,陆现并不同意。”


    “所以实则是上官宴一人当政。”


    “至少他权柄更重。”


    “他这是,徇私卖你人情?”


    “你认为他会?”


    当然不会,阮雪音这样问,正是想说他让得太容易,不是一统青川应有的路数。


    “你让上官妧来祁宫,究竟为何?”显然顾星朗认为上官宴此举,是因其妹在这边,还有后招。


    “她想进寂照阁。”


    “凭何?”


    “凭我们也想进。”


    顾星朗嗤一声,“我已经不想了。”


    “那便夷平它。”阮雪音忽沉声,素来清冽的眸子变得晦暗,切切看入他眼瞳,“若河洛图与不周山一样是谎,证明给世人看;若不是,也证明给世人看。”


    顾星朗听不懂她这句话。就像他近来越发捉摸不透她所言所行。


    “无论是与不是,证明的结果都会一样,你会坐稳这君位,顾氏,会壮大这江山。”阮雪音继续道。


    日头已高,折雪殿之通透不逊承泽殿,明光自四面八方涌进来,晃得顾星朗头晕。“她依然蠢得,不觉你会过河拆桥、在拿到河洛图之后杀她灭口?”


    当然,却不因蠢,而是她手握着顾星朗的命,笃定她不敢更不能杀她。“觉得我不会杀人吧。”说出口的理由比真实缘故要苍白。


    顾星朗再嗤,也深深盯她,“你会么?”


    “有必要的话。”


    顾星朗闭眼一瞬。“打算何时让她进去,我来安排。你不要动手。”


    阮雪音苦笑,“我不能取人性命么。”


    “不能。我在做,就够了。”


    谷瑨</span>  午后阮雪音前往太乐署,在二楼门窗紧闭的小室内与上官妧确认明日用药。


    “七月十四子夜。”然后道出一个莫名的时间。


    上官妧怔片刻方反应,“这么快?”


    “没有更合适的时机了。天长节前夜,合宫忙乱,那日白天有三场行刑,君上都会去,晚间归来定疲惫,我会早早让他睡下。”


    上官妧狐疑“戍卫呢?”从前她在祁宫时并没格外留意过,却也晓得寂照阁守备森严。


    “我自有办法。不是告诉过你了?我进去过。”


    上官妧仍觉荒谬,又忖半刻道“我还没有证明能治好他。他还没有痊愈。”


    “这是个悖论。”阮雪音笑起来,“等你完全治好了他,我便可以不带你进寂照阁,甚至因你母亲毒害他,反过来杀了你。你我如今得以各取所需,不过就是因各自所求都还未遂。”


    上官妧想一遍这话,也笑起来“同样的道理,殿下明晚就带我入寂照阁,我拿到东西却不再治他了,又当如何?”


    “你没那么容易走。东西你要用,送走或明示于人,总须行动自由。”


    “殿下打算圈禁我,直到他病好,然后人与物双得?”


    “你也可以用他的命要挟,迫我们让你送走河洛图,或者将之昭告天下。”


    上官妧秀眉深蹙,想不透彻,不敢答应。


    “机会摆在这里了,要与不要,你自己选吧。”阮雪音起身,“利弊相当,其实就是赌,于你于我都是,没什么可纠结的。今日结束前告诉我你的决定。”


    她转身迈步。


    “我去。明晚子夜,就这么定了。”


    阮雪音停步,看见门格间花叶的影在夏风里正摇荡。“好。”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会输。”却听上官妧又道。


    这是不情愿就此被拿捏,想反将一军呢。阮雪音乐得听,回身道“纪平也这样说。愿闻其详。”


    上官妧找回了些信心尊严气势,正一正身姿仍跪坐着道“女课。不可能被压下去的,尤其他举国查谋逆杀反贼,这件事就一定会被推向风浪之巅,你必须要担责。”


    “那我劝他停止追查和问罪,不就行了?”阮雪音饶有兴致问。


    “自然不行。”上官妧面露得色,“这般浩荡的群臣逼宫,天下公之理想席卷大祁,他不以铁血手腕反扑,如何扳得回皇室威信、天子威权?无论事实上有多少反民,声势都得够,方可——”


    她说到这里才觉阮雪音的对答太顺畅,那张脸此刻也太平静。


    “你都想到了?”


    “你都想到了。”阮雪音重复这句话,却是陈述。


    上官妧好两瞬方反应她在讥讽,脸上红了又白,“素不屑与人斗口舌的阮雪音也有今日,看来是真急眼了。”


    “你們母女所做作为,不值得我的风度。”阮雪音说完再次转身迈步。


    “都想到了又如何,你有法子么?”上官妧站起来。


    阮雪音已经不想同她掰扯了,强耐住性子方再回身,“很难么?”


    上官妧总以为时至今日,自己多少长了些本事能与阮雪音针锋相对,哪怕只三五回合。她不甘就此认输,抬高声量道“他必须选。惩处你,作为重立威权最要紧的一步,以示公平公正,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庇护你,背负公私不分、滥杀百姓的恶名,彻底失去威权与信任,成为暴君昏君。”


    阮雪音看着她斗志昂扬的脸。“内宫封锁时局消息,你倒十分清楚。”


    “入宫之前已显端倪。”上官妧自觉占了上风,复笑起来,“殿下忘了,我是从北境被一路押回来的,沿途多少见闻。”


    “你离开北境时战局如何?”


    上官妧不料阮雪音忽转话题,木了片刻方道“一片混乱。”然后她明白过来,“我也没比你们晚离开多久,不知她后来如何了。”


    “沿途也无听闻?”


    “只听说,家兄险胜。”这四个字她咬得重,神采飞扬。


    政权更替确实比一两个人的生死传得快、传得广,哪怕声名赫赫如竞庭歌和慕容峋。


    而上官妧被押解,能听闻的其实有限。


    “明晚见。”阮雪音第三次转身离开。


    “你怎么办?”上官妧不甘心,一定要问出所以然。


    “他不是昏君暴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要请罪?!”上官妧声量更高,“你是女课的始作俑者,祸首可都是死罪!”


    阮雪音这次没有回身,甚至没停步,继续往外走。


    “所以他输了!他不会治你的罪更不会让你死!不世出的少年天子,以仁政便将大半青川收入囊中的顾星朗,美梦将陨了!”


    阮雪音在这越发高亢的话音里推门走入了盛夏光影。


    脚步声渐远,然后完全消失,上官妧还站在原地。


    片刻后又有脚步声近,她以为是阮雪音想不过又回来了。


    看见的却是苏晚晚的脸。


    对方反手关门,站在门格花影下冷漠看她“为何说这种话。”


    上官妧没耐烦心与这小妮子周旋,眉一挑“什么?”


    “为何对皇后施压,逼她请罪赴死?”


    上官妧莫名其妙“祁后智绝,总能想到旁人所想不到,还用我施压?这都是事实,我不过提醒——你在门外偷听?”


    苏晚晚抿了抿唇,“诊案是怎么回事?那药方,给君上的?”


    上官妧稍思忖,讳莫笑了,“听我母亲说,你很喜欢君上。为何还帮着皇后?她不在,你不就有机会了?”


    苏晚晚沉默有顷,“君上心里只皇后一人。”


    “爱屋及乌。”上官妧点点头,“你倒有些胸怀。怪不得问什么你都三缄其口,原是不想帮我。”


    “君上是何病症?殿下已是圣手,还须找你问药?”


    上官妧长吁一声,“难得赢她一次,却也胜之不武。”因为是母亲赢的。


    苏晚晚听不懂。


    “废子一颗,既不为我所用,滚吧。”上官妧睨她,旋即觉得怪,“阮雪音来与我密谈,从不许旁人上楼来,你是怎么钻的空子?”


    故意让她听见?


    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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