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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的起降阶段都需要保证乘客们收起桌板，扣好安全带，保证行李箱门关闭，打开遮阳板，这样才不至于出现不必要的意外。有些依从性不好的人都需要她们去一一劝说，有些不会摆弄安全带的也需要她们去一一帮忙。
当然除开这些人外，也会有些明摆着不听话的会随意走动。他们虽然依从性不好，但空姐们也得像坐诊医生看麻烦病人一样，耐心地把他们送回座位上。
可以说除了发餐，飞机起降阶段对她们来说就是最繁忙的时候。
这时候遇到在机舱内走动的乘客就已经很麻烦了，需要需要上前苦口婆心地规劝，还要确保他们能一个个回到座位上并且扣好安全带，并且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能安分地坐在位子上不再走动。
这些事儿每天都在重复，很繁琐，也很无趣，但至少还在她们的认知范围内，毕竟平时见得多。
然而今天却让他们开了眼，就算在天上飞了好些年的空姐们也从来没见过这幅光景......
“这位乘客，现在是客机降落期间，还是请先坐回座位吧。”两位空姐见他这个样子实在有些搞不懂，“还有，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和我说，我们会尽量满足你，还是请不要再翻我们的橱柜了。”
“哦，你们这儿应该有消毒水吧。”年轻人把头埋在柜子里，好一通找并没有发现目标物品，“我怎么找不到呢？”
“消毒水？”两位空姐对看了一眼，从没听过有人还会要这个东西。
“就是乘客下机和登机中间这段准备时间，你们消毒客机舱的时候用的消毒喷剂？知道放在哪儿了么？”
“哦哦，在这儿呢。”
一位空姐蹲下身子翻了手边另一个橱门，找到了她们平时一直用的消毒喷剂。她还以为祁镜是来质疑消毒水质量的，马上做了介绍：“这是很安全的消毒剂，对人体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在密闭环境里用是最好的。”
“给我看看。”
空姐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想使用的话请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
“我就想看看，没别的要求。”
“这就是消毒喷剂而已......”一位空姐想了想后还是没给他，“还是请您先回座位坐下，如果要看的话我待会儿送过来总行了吧？”
祁镜知道她是要去请示上级，所以也就不为难她了。
“那我问几个问题总行了吧？”
东西不看就算了，但让他走并不容易，祁镜也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眼消毒剂，便继续问道：“在乘客登机前，你们都会用这个做机舱消毒？”
“这是规定，每班旅客上机前都必须做清扫、去味和消毒。”空姐还是觉得这人可能对消毒品质有疑问，所以继续解释道，“东西是公司发的，我们也是按照公司规定在做事，如果你有什么疑问还是请......”
“不不，我对你们为什么要喷这玩意儿没什么兴趣。”祁镜摇头，指着身后的头等舱，“头等舱你们也喷么？”
“肯定要喷啊，今天还要护送危重症的病儿，我们前后一共消毒了好几遍呢。”
祁镜听到了关键，脸刷一下冷了下来：“谁喷的？”
“这......”
两位空姐互看了眼，又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后便说道：“头等舱一直都是乘务长管的，今天也都是他做的清洁工作。”
“乘务长......”祁镜问道，“人在哪儿？”
“在商务舱，那儿正好有两个身体不太舒服的乘客，她现在正负责照看他们。”
“好，我知道了。”
祁镜走到空姐身边，前后翻看了遍瓶子上的说明，转身便向商务舱走了过去。虽然她们想拦，但一想到他要去找乘务长，便没了勇气，只能看着他离开。
病儿断崖式的氧饱和度跳水，其中最让祁镜在意的就是湿化器。虽说也有凑巧的可能性，但疑问还是得一个个排除掉，既然接上主动湿化器后氧饱和度出了问题，那最大的疑点就是湿化器。
事后护士检查过，湿化器的工作完全正常，事实上绝大多数主动湿化器都不太会出故障，唯一麻烦的反而是底下加热板的失效或者过热问题。
但现在的情况是缺氧和温度没多少关系。
一开始祁镜还是这样的正向思路，压力、通路、饱和度，但后来检查了湿化器的入路和出路后他才发现，整条氧气输送链其实没什么问题。
之前两次问题都出在通路上，都是堵塞，只不过堵塞的物体不同罢了。呼吸机本身输出的功率是不变的，整条通路还是正常的，如果还是堵塞，那堵的就应该是孩子身体内的呼吸道。
可是呼吸道也不对。
病儿身体情况虽然很差，还有严重的心肺功能问题，但在呼吸机的支持下维持得不错。而且现在有护士捏着皮球，氧饱和度慢慢恢复了正常，那问题就不应该出在孩子身上。
祁镜和其他人的不同点就在于足够自信与舍得放弃。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甚至坚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能在自我否定后果断放弃掉之前那条看似正确的思路，重新找到另一个全新的切入点。
既然两个假设是互相矛盾的，那索性把双方全都排除掉。
呼吸机、连接通路、湿化器、气管内插管和孩子的气道都没问题，那就把眼界放宽，看看外因。这种外因并不是只针对病儿而言，而是把整个医疗护送队都看成了一个整体。
祁镜首先锁定的外因就是头等舱这个类似密闭的空间。
整个空间里有很多东西，之前乘客留下的毛发、皮屑、各类不为人所注意的污渍垃圾，甚至是灰尘都算得上异物。
当然最大的异物，就是人。
能进入头等舱的人很少，就算空姐想进这儿也需要一定的资历才行，尤其现在还有危重病人，能进入这儿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可一旦进入这个空间，她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会成为异物。
香水、口红、手上抹的护手霜、制服上的纤维、喷嚏、咳嗽、唾液，还有她们之前工作时掉落在身上的一些乱七八糟东西。这些异物很多是肉眼看不见的，但却会随着空姐的移动而移动。
这些异物一旦进入孩子的气道可能出现好几种反应，炎症、过敏，以及气道痉挛。
炎症反应严重，但速度并不快；过敏速度够快也够严重，但会引起全身反应，而且首发绝不会是氧饱和度的剧烈变化；最后剩下的就是单纯的气道痉挛了。
气道痉挛会强烈收缩气道管腔，然后降低通过的空气流量，从而导致氧分压降低，进而氧饱和度降低。
有了这样的考虑之后，祁镜才会特意去闻湿化器里的气味。
好在之前，湿化器已经被清洗了个干净，里面没有残留什么异味，这让祁镜很快就发现了里面的特殊气味。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那股淡淡的刺鼻感却是切实存在的。
气味停留在湿化器管口，首先让祁镜想到的就是消毒水。
空乘必须对机舱进行消毒，而消毒所用消毒水对正常人其实没多少影响，但对气管切开、心肺功能不全的危重儿却是极为有害的刺激物。
尤其为了保证机舱干净，她们还会特地多喷洒两下。
“确实消毒了三遍，因为我怕不够干净。”乘务长很奇怪地看着闯进商务舱的祁镜，“难道这样还不够么？”
“够倒是够了。”
祁镜继续问道：“孩子进来的时候你也喷了？”
“那倒没有。”乘务长回想起了两个多小时前的一些画面，“只是两个年轻医护把器械送上来的时候我正巧在消毒，我就顺便把那些器械上也都喷了一遍。”
祁镜听后不住地点头，总算找到了原因：“他们看见你这样就没制止你么？”
乘务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犯了错：“他们大概没看见吧，毕竟我背对着他们还蹲在角落里。”
“好好，我知道了。”，但见祁镜要走，乘务长还是有些担心：“这瓶消毒喷剂很危险么？”
“那倒不至于，平时还是能用的。”祁镜笑了笑，解释道，“不过下次还是注意下使用的方法，记得先问过医疗队能不能喷。尤其在有开放**械的情况下，消毒水很容易洒在上面。”
祁镜没有说实情，他也不希望将这种误操作导致的压力加在不知情人的身上，毕竟以乘务长的临床医学知识，根本不知道气道痉挛是个什么东西。
“难道头等舱里出问题了？”
“出了点小状况而已，不用太过担心。”祁镜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刚才的氧饱和度变化，反而转身做起了解释，“你们用的消毒水标签上有一串小字，示意有可能会对人体气管产生刺激作用，所以使用的时候不能对着人......”
“孩子怎么样了？会有危险么？”
祁镜能明显感受到她的紧张，笑着摇头安慰道：“不要小瞧了他们啊，他们可都是国内儿科重症监护室里的精英，这点小问题早就解决了。”
“是么......那就好。”
此时的头等舱里，王队和几名队员已经用生理盐水重新冲洗过了湿化器，连带着整个通路也都更换了一遍。呼吸机又一次连上了孩子的气道，氧饱和度被维持在了90以上。
“离降落还有多久？”
“应该快了。”丁辰看着窗外的景色，“感觉还有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好在祁镜帮忙找到了原因......”
“没想到是空乘喷洒的消毒水，是我和丁辰上机的时候疏忽了。”
丁辰靠在墙边，手捂着疼痛的右下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已经可以正常工作了的湿化器。刚才氧饱和度跳水的画面还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心里满是自责：“我应该严格遵守无菌概念，就不能拆开的......”
“你也是为了换湿化器方便。”
“是啊，这一切都是巧合。”
王队这时轻轻地拍了拍手，拍掉了他们一些不该残留下来的疑虑和焦躁：“好了，收拾收拾心情，接下去是最后一环。想要反省和总结问题不急于现在，等把人送到了咱们开个会再慢慢说。”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飞机起降和变速易导致人体血液动力学改变，容易引起晕机、呕吐、呼吸与心率增快。面前这个孩子就对这些变化很敏感，刚起飞的时候就有点烦躁不安的感觉。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只会比第一次来得更为猛烈。
果然没一会儿，孩子表现出了烦躁情绪，身体不停扭动，脸色痛苦。与之伴随而来的，则是腹腔的明显起伏。
晕机......
然后就是呕吐！
“麻烦的要来了~”王队看向头等舱角落里的几样东西，“快把吸引器给我！”
其实在有湿化器加持的情况下，吸引器本身并不是必须的。只是孩子病得太重，又有气管切开，而且在来之前，几人反复模拟了飞机起飞降落的过程，还想到了晕机呕吐这一点，所以特地为他准备了吸引器。
别看一个小小的吸引器，平时在急诊手术室随处可见，其实整个准备的过程却花去了他们大量精力。
原因就在于医院的吸引器都需要接电源，上飞机后，因为电源问题医院自备吸引器将全部无用。当时医疗队考虑过用针筒抽吸痰液和分泌物，后来发现效果很差，最后没办法只能特地找器械商定购了一台小型脚踏式吸引器。
不得不说孩子是幸运的。
因为这台吸引器的存在，他刚开始呕吐，那些返流进嘴里的胃内容物就被抽吸了个干净，根本没有呛入气管的机会。
......
护送队那儿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空中转运工作，之后他将被东京急救车送往榊原纪念医院的心脏研究中心，接受法洛五联症矫形手术。
当然，丁辰也被一并带了过去，她的阑尾肯定是保不住了。
而祁镜的旅游跟踪挖人计划才刚刚开始，同时，他对叶涵的身体变化也非常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