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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的名字叫佩里·怀特，白人男性，33岁。时间跟着ppt上的照片回溯到一个半月之前，那时的祁镜还在沙特和索里曼纠缠不休，西弗也还在NIAID办公室关注中东发现的新病毒，并对米国预防这一外来病毒的工作做出许多指导性意见。
佩里是克里特生物医学实验室的一名普通的实验技术员。
普通的高等学校，普通的本科毕业，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就职履历。到过了三十岁的年纪，依然活跃在生物医学实验的最底层，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这是佩里的第二个工作，本科毕业后第三年就来了这儿。
以他的地位和能力肯定没法接触到核心实验的，能做的也就只有最底层的一些需要不停反复循环的枯燥操作而已，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微生物相关的一些基础。
佩里在实验室工作了好几年，单论资历其实已经相当厚了，但收入也就那样。实验室负责人有时候就会从外面招揽下一些外包实验工作，让像他这样的多点收入来源。
这一天，他接收到了从马里兰一家实验室送来的一份细菌样本，整个实验围绕着几只小白鼠进行。
佩里需要做的实验概括来说，就是用送来的这些细菌去感染小白鼠的腹腔，记录下它们身体状态的变化。甲方的要求就是找到能让小白鼠顺利患上急性腹膜炎的最低细菌浓度，如果实验无误，到时候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实验对佩里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小鼠急性腹膜炎模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这笔钱就像已经塞进了他的口袋一样，来得非常轻松。
不过在他拿到培养皿的时候，发现标签上标注的细菌种类发生了点“细微”的变化。
“不是说的大肠杆菌么？怎么变金黄色葡萄球菌了？”
佩里原来还以为是标签写错了，实验室里操作失误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事儿，只要在实验室做久了总会遇到个几件。但在吐槽了两句后再细看培养皿里淡金色的菌落，他还是察觉出了些问题。
他很快打了通电话给自己的实验组组长：“新来的细菌有问题，实验要求上说的是大肠杆菌在小鼠腹腔内的感染，但拿来的培养皿上写的金黄色葡萄球菌。”
“不是大肠杆菌？”组长也是一愣，说道，“贴错标签了吧。”
“大肠杆菌菌落是灰白色，可到手的这个都是黄色的，一看就不一样。”
“你等会儿，我和那边确认一下，看看到底是做的什么实验。”
组长的确认电话很快就打完了，五分钟后佩里接到了他的回电：“直接做金葡菌吧，送检中间出现了点小问题。不过和我们没关系，他们送来什么你做什么，钱照拿的。”
“好，我懂了。”
细菌种类大致决定了实验的对象，如果细菌种类错了，那实验的方向不用想，肯定也是错的。佩里脑子里想的是，对方实验室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才会让人搞混了大肠杆菌和金葡菌？
但实际上，从挂完电话后，他的手就没闲着。
就和组长说得一样，他们就是实验室的机器，只要有钱拿，不管甲方给的是多离谱的实验，他们都能尽力做出来。何况这次的实验整体毫无难度可言，简单到了连普通的本科学生都能做的地步。
如果硬要找其中麻烦的地方，可能只是实验主体结束后的实验结果记录吧，也就是小鼠感染细菌前后的身体改变。详细来说的话，大致分为实验过程的文字记录、每只小鼠血白细胞计数变化、小鼠死后的肝脾病理切片，以及小鼠死后的腹腔内细菌培养。
当然，这些工作依然没什么难度，只是单纯的麻烦罢了。
佩里很快就从动物饲养室里拿了20只禁食了12个小时的小鼠，这是之前就已经备下的。小鼠雌雄兼用，被简单地分成2只一组的9个模型组和1个对照组。
在实验刚开始的时候，先抽取它们的尾部静脉血，用全自动细胞计数仪记录下外周血白细胞总数，数据为之后做给菌前后比较时备用。
再用无菌生理盐水洗涤培养皿制作成细菌混悬液，比对浑浊计数，制作成实验所需要的各阶层浓度。然后用针筒，按照0.3ml20g的剂量注射入模型组的小鼠腹腔内，而对照组腹腔注射等体积的无菌生理盐水。
只要他手里的这批金葡菌表现正常，那过不了多久，一个个人为导致的小鼠急性腹膜炎实验模型就出现了。
在实验室工作了那么多年，经过了数千次的微生物实验，他很清楚如何控制菌液浓度让小鼠出现相对应的症状。不过甲方要求的是导致腹膜炎的最低浓度，所以在设计实验的时候，佩里就对菌液的浓度梯度做了些必要的调整。
按照他多年的实验经验，9种浓度里会有3种菌液的细菌量不足，在繁殖到产生腹膜炎之前就会被小鼠的免疫系统干掉。
而真正正确的浓度数据会落在前13的位置上，这种数字排列的不对称性反而会让结果显现出一种特殊的美感。他相信，任何甲方都不会拒绝这套数据。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九组实验模型组中前三组除了一只小鼠有些许活动受限外，其他五只都没什么症状。
剩下的六组，因为打入的金葡菌数量足够，几乎每一个受感染的小鼠都相继出现了腹膜炎。症状无非是常见的病态，数小时后就会出现体温急剧升高。急性腹膜炎会导致腹部疼痛，会让它们蜷缩少动，精神萎靡，拒食等等。
当然，这六组共计12只小鼠里也会出现身体特别好的个体。
这时，免疫系统会在围剿金葡菌的时候，把它们控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里，双方互相僵持不下，原本的急性腹膜炎就会慢慢转变成亚急性，进一步出现腹腔脓肿。
一旦出现了脓肿，那体积不会太小。小鼠腹腔内容积有限，脓肿一般会压迫周围脏器。
压迫膀胱就会出现尿频，压迫肠道时排便会不畅，进而导致肠梗阻，压迫胃部导致饮食出现问题，压迫膈肌那就会往上压迫肺部，导致呼吸问题。
实验刚开始的走向和佩里所想的一样。
注射菌液4小时后，除了低浓度的五只小鼠外，其余模型组小鼠的体温持续性升高。8小时后再取这些模型组小鼠的外周血白细胞，计数呈现出明显的升高。
而对照组小鼠白细胞在注射前后都无明显差异。
10小时后，注入菌液浓度最高的两只小鼠出现死亡。
接下去的这段时间里，佩里直接睡在了实验室。等待的过程中陆续记下死亡小鼠的数量和状态。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也就是36小时后，模型组的18只小鼠，死亡率接近了50%，都出现在了高浓度组中。
佩里本以为实验已经基本结束，之后只需要等待模型组剩余的小鼠陆续死亡，然后把它们的肝脾病理切片以及腹腔内细菌培养全做了就行。所以第二天晚上，他没有继续留在实验室，而是选择用摄像机拍下晚上的情况。
可当他第三天上午再回实验室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18只模型组是两两一组，从第4组开始的后6组共12只小鼠已经全部死亡，第1、2组的4只小鼠因为菌量不够一直健康存活至今。而之前一直处在感染急性腹膜炎临界点的第三组，出了大问题。
原本那只稍有异样的小鼠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病程发展。
“不会吧，不会吧......”
现在摆在佩里面前的就是两只小鼠打斗撕咬后的凌乱画面，小饲养盒的木屑垫料上血肉模糊。
小鼠本身没什么攻击性，但当神经系统出现紊乱之后，它们就会变得非常有攻击性。牙齿、爪子都会成为武器，站在面前的所有生物都会成为它们攻击发泄的目标。
佩里实在没想到自己制作的急性腹膜炎小鼠模型会演变成脓毒血症，然后进一步入脑，导致金葡菌脑炎。这在临床上很少看见，因为出现脓毒血症后的死亡率非常高，几乎没有可能出现下一步的过程。
就算真有了脑炎，那也应该没什么行动能力才对。
实验出现了意外，佩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这两只小鼠的感染情况。当然从整体来看，也不能算完全失败，只不过是在最后收尾阶段出现了些麻烦而已。
佩里对实验小鼠模型没什么太多的感情，第三组失败就失败吧。他没有富裕的时间再做一次了，反正对方实验室要的只是实验后的一些数据和病理标本而已，和现在的画面本身没太多的关系。
“麻烦啊......”
这两只小鼠显然都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毕竟都已经被开肠破肚，不仅尾巴被扯断断，连颈部也被咬去了两块。
佩里从饲养盒里取出这两具破烂的尸体，只拿出它们的内脏，取肝脾进行病理切片，主要观察炎症细胞浸润的情况。然后将剩余的肝脾搅碎打成匀浆，取一些残留下的腹腔液，混合后进行细菌培养和鉴定。
【解剖最后死亡的C1、C2的两只小鼠，C1小鼠腹腔干净，腹膜和肠管正常，而C2小鼠的腹腔有血性渗出液，腹膜和肠管壁充血、黏连，腹腔肠区有小脓肿。镜检显示C2小鼠肝汇管区、脾窦内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性粒细胞浸润......】
这是他最后一部分的实验记录报告，其余只需要等细菌培养的结果就行了。
“唉，没想到会出现脑炎......”佩里做完了实验部分的工作，开始清洗饲养盒，“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都养得太好了吧，身体都能熬过急性腹膜炎。”
脑炎确实会出现躁狂的症状，小白鼠出现互相撕咬打斗都不算反常，所以当时的佩里也没太在意。
而接下去的细菌培养结果更是让他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腹腔液、肝脾匀浆进行细菌培养后，在镜下发现大量G+球菌，经鉴定为金黄色葡萄球菌，可判断小鼠的急性腹膜炎模型建立成功。
而甲方要的具体菌液浓度里，佩里也把之前定下的第四组数据写了上去。之后的实验报告、相关实验数据以及死亡小鼠的肝脾病理切片和细菌培养后菌落照片，全都通过邮件送进了对方实验室的电子邮箱之中。
三组出现的意外则和那两具破烂的尸体，一起进了生物医学垃圾桶，整件事儿似乎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然而，就在实验完全结束的第二天，佩里的右前臂出现了一片3*2的红斑皮疹。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的过敏，或者是一般的接触性皮炎，只要稍微治疗一下，或者过段时间就会自动消失。
没想到......
“就是之前的第一张照片。”西弗说完病人佩里之前的经历后，问道，“大家还有什么疑问么？”
这话问得台下那些NIAID的医生和科研人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佩里出现皮疹，并且进一步侵蚀皮肤，并不能说明实验出了问题。本身皮肤表面就有相当多的正常菌群，它们会抑制皮肤表面的细菌生长，所以金葡菌烫伤样皮肤综合症是儿科疾病。
金葡菌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正常成年人皮肤的细菌，它们喜欢的是软嫩的内脏和皮下结缔组织。
但从拿到培养皿到整个实验结束之后，佩里接触过的就只有这个实验，而这个实验中存在的就只有一种金葡菌。
实验过程虽然粗糙了些，没法和NIAID的实验过程相提并论，但几个关键点并没有错。中间即使出现了意外，那也是小鼠本身身体情况特殊造成的，金葡菌也不可能因为一些小瑕疵就变了个模样，成为吞噬皮肤的细菌吧。
众人不解，满脑子都是问题，所以当西弗这么问了之后，所有人都看上去非常茫然。
这时一旁的安迪发了话：“能确定是金葡菌么？有没有实验室对这批金葡菌的菌落鉴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