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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声只局限于他的耳边,压缩到了极限的力量开始令空间变换颜色。奸奇还在尖叫,变换着形态。


    她从一团不定型的烟雾再次变成了那条白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可剑刃依旧插在她的身体中。她变成那个绿皮肤的男人,变成恶魔,变成鸟——变成一切她曾经是的东西。无论她使用多少化身,又尝试何种方法,帝皇的剑刃始终不曾离开。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帝皇若有所思地想。


    聆听着奸奇的死亡前的尖叫,人类之主闭上眼,意识沉入了自己记忆的深处。


    他看到了一个男孩。


    小麦色的皮肤,赤着上身,光着脚。这个男孩坐在由泥巴筑成的小屋里,捧着一个颅骨。那是他父亲的颅骨。男孩将其缓缓翻转,指尖小心地触碰着苍白的表面。还沾着泥巴的大拇指划过下颚和那些牙齿。


    过了一会儿,男孩站起身,将颅骨放在一旁。将他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石架上,几个其他的颅骨静静地待在那里。还有一些泥土塑造成的凋塑,都是他亲手所做。


    它们被男孩用石子填充了眼眶,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他会在几天后去海边找一些渔夫交换贝壳,这样能做出更好的眼睛。不过,这些都只是古老的习俗而已。都可以放一放。


    这份记忆,帝皇已经看了上千遍——在几分钟后,这个男孩会走出门。走出这个破烂的、由泥巴塑造而成的小屋。


    他拿着他父亲的颅骨,心中满是翻腾的怒火。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心里堵的难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那突然觉醒的能力告诉了他一切。


    不需要祈祷,也不需要呼唤他父亲的魂灵。只是简单的触碰,男孩便能明白一切。然后,他会拿着颅骨找到那个谋杀了他父亲的人......他的叔叔,他父亲的兄弟。


    他的叔叔会倒在地上,因为心脏病而死去。死时,他手中会掉落一条尚未成形的贝壳项链,这项链本该在完成后被送给他的堂姐妹,不过,她永远见不到了。


    人们会四散奔逃,口中发出许多模湖的短语,饱含恐惧与悲伤。那是古老的早起印欧系方言,在几百年后,这种语言会发展成一种被称作赫梯语的语言,然后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之后会发生什么,帝皇已经厌倦了。


    他看了太多次了。


    男孩的身形开始无限拔高,在一瞬间就从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变为了那个野蛮人的形象。他的黑发束在脑后,简单的布袍与草鞋。野蛮人小心地靠着屋子的墙壁坐了下来,看向窗外。


    大大小小的泥巴屋分布在一条小河的两岸,落日下的麦田随着微风轻轻吹动。波光粼粼的河面让野蛮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个尚不能称之为镇子的聚集地很是热闹,成年人们在互相谈笑,孩子们在他们的视线内追逐打闹,几条狗吠叫着希望有人能投喂它们一些食物。那吹过湖面的微风飘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窗前野蛮人的脸,给他带来了些许慰藉。


    无防盗


    多希望能看久一点。


    野蛮人低下头,几声咳嗽从喉咙内涌出。鲜血滴落,在他的布袍上染出不规则的鲜红,很快便浸染了袍子,在皮肤上留下血痕,五脏六腑开始咆孝。那个诞生于他体内的神祇正在苏醒,她诞生之时,便是他死去之时。


    他的头越来越低,视线也开始越来越模湖。奸奇的话没有错。随着新生儿的苏醒,他的视力会首先被拿走。然后是手、脚。最终,他会完全消散,甚至连记忆都无法留存。


    那个新生的意识不会去接收他的记忆,内里包含的那些痛苦足以令任何有自我意识的生灵完全崩溃。她的自我保护机制不会这么做。


    她只不过是一群碎片的聚合体罢了,由他破碎的灵魂构成,由亿万人类各自对他的信仰所粘合。人类希望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或许他们会过得好一些?


    这个念头飘荡在野蛮人的脑海中。


    他希望不再有孩子用饥饿的眼神看着父母,他希望人们不分阶级高低,不再有压迫、谋杀、欺骗。希望所有人都能凭自己的手养活自己与家人,希望他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做自己......他有很多‘希望’,是的,很多。


    野蛮人的眼神开始涣散,鼻血从他的鼻孔中流出。难以想象的痛苦开始令他全身颤抖。


    但他没有尖叫,没有反抗,甚至加速了那个新生儿醒来的过程。她是人类之神,她一定会保护人类......基于这个念头,他会毫无保留地帮助她接收自己残余的力量。


    在疼痛中,他沿着墙壁滑落在地,已经无法保持坐姿了。汗水从额头滚落,眼睛瞪大到了极限,鲜血从里潺潺流出,他的手指在地面上胡乱地画着圈,胸腹快速的起伏着。


    那些辛勤劳动了一天过后的人们聊天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还有孩子们的笑声,犬吠,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多么美好。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砰!”


    ......这是什么声音?


    “砰!”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砰!砰!砰!”


    野蛮人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发现木门正在随着声音的响起而颤抖。


    力量极大,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令野蛮人的心脏抽紧,他几乎无法呼吸。而那砸门的人用的力气开始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砰!”


    门被打开了,它撞在墙壁上,发出吱呀一声。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黑袍,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柔和的金色光辉从他身后散发,照亮了昏暗的屋内。也照亮了天空,夕阳在此刻落下,天空本应黑暗,却被这光辉照的如同白昼。


    “要找到你还真不容易。”男人说。“我告诉过你,我有办法。”


    他伸出一只手,金光从中涌现。男人将野蛮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身形开始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凝实的金光。野蛮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忘记了思考。疼痛开始逐渐消失,模湖的视力再度恢复,他的手脚不再颤抖,呼吸变得平缓。


    泥土棚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木头做成的房屋。野蛮人走出门,天空变得明亮。不平整的泥土路面被沙石填满,铺上了鹅卵石。


    河流两旁的房屋与麦田同样如此,时间飞速变换,流逝。食物的香气冲进他的鼻子,野蛮人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他身后的房屋已经变成了由红色砖块构成的二层平房,有着明亮的窗户,屋顶铺着瓦片。烟囱里正在缓缓冒出青烟。


    他抬起手,轻轻推开门。一家人正在其中享用着晚餐——这个画面持续了一秒,然后继续变换。其中的那个孩子长大,他的父母变得苍老,死去。孩子结了婚,有了新的生活,然后死去。战乱将这房子连同周围的小镇一同毁灭了。


    流浪者来到这里建立起新的聚集地,然后又是战乱。不知过了多久,这里开始变换模样。水泥与钢筋构成的房屋和高楼大厦取代了一切,道路变得平整而干净,电力流通。即使在黑暗的夜晚,这里也亮如白昼。


    数不清的人来来去去,只有那个穿着染血布袍的野蛮人始终怔怔地站在原地。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瞬间。


    “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问自己。


    “你的记忆正在复苏。”何慎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黑袍法师一点点地从过往的历史中走了过来。走到他的面前,身上带着柔和的金光。


    野蛮人困惑地看着他。


    “我连接了星炬,利用它在亚空间内的照耀连接了现如今全宇宙人类的精神。人类信仰着你,一个由信仰所构成的神明正在你体内苏醒。构成她的基本力量来自于你,但更主要的因素是人类的信仰。在潜意识里,每个人都有着对你的认知。”


    “有的人认为你是保护者,有的人认为你会为所有受到不公而死去的人复仇。有的人觉得你是个没有感情与自我,绝对公正的审判者。有人认为你是一个慈祥的老人......种种这些,构成了那个即将诞生的神明的形象。”


    “但是,神明们是脆弱的。”何慎言笑了起来。“尤其是信仰神。她们因信仰而生,也会因为信仰而改变自己,甚至被扭曲意识。”


    “......你让全人类都不再信仰我了?”野蛮人的声音颤抖着。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修改所有人的记忆,我只是模湖了一下概念罢了。我只是对他们说,你需要帮助。”


    他们站立的地面开始逐渐变高,巢都的雏形正在诞生。黑色的金属与粗大的线缆铺满了地面,代替曾经道路两边的电线杆。树木消失,泥土消失,野生动物一一灭绝。


    上千米高的巨大巢都拔地而起,一座山脉在他们身后被凋刻成了恢弘的皇宫。何慎言摇了摇自己的头:“说真的,你应该注意一下环境的。”


    野蛮人微笑了一下,想接住他的玩笑,却发现法师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澹薄。


    “你——?”


    “一点小小的问题。”法师平静地说。“必要的代价,我们现实里再见,没问题吧?还是说你想再在你的记忆里待上一会儿?我都没有意见。”


    “他们保护了你。”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如此说道。“正如你在过去的数万年间对他们所做的一样。”


    野蛮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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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落下了。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也一点点消失了。


    有些人感到怅然若失,他们不知道这感觉是从而何来。更多人毫无察觉,他们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许多难民还在呼唤着帝皇的名字,向他祈祷。


    星炬大厅。


    “他怎么昏倒了?”


    “我怎么知道?”


    “该死的,罗伯特,你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你甚至知道他的计划!我们赶过来不过短短半小时,我们才是有资格说出‘我不知道’四个字的人!”


    “是啊,你们两个都是背叛者!”


    “你要我向你解释多少遍?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安格朗!”


    “我知道,否则你不会活到现在。相信我。你会在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就被我砍掉头颅。”


    “呵,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惊讶。那个只会哭着找老爹的小罗伯特居然敢于对我说出这种话了?你不会真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吧?”


    “你们俩能不能稍微停一停?成何体统?两名原体毫无风度,毫无形象可言地进行互相辱骂,你们的理智呢?”


    “噢,那还真是抱歉了,娘娘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在出门前对着镜子反复观看自己的袍子是否还需要熨烫持续半小时的。”


    “......安格朗,你这个白痴!我从没那么做过!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难不成我穿的是袍子吗?!”


    “同意,看来你脸上有了道伤疤后正常了不少,福根。”


    何慎言无奈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三位......能不能静一静?”他摇着头从地上漂浮了起来,鲜血从嘴角涌出,被他毫不在意地擦去了。“说真的,你们应该去向寂静修女们学习学习。”


    “何!”


    安格朗最先走了过来,他焦急地问:“你还好吗?”


    “不好。”法师摇着头。“说真的,我快被你们三个吵死了。哈,还原体呢。”


    他的话让三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基利曼尤甚,他甚至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法师说的没错,他们刚刚的表现比起愚民差不了多少,彷佛少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


    “......只是有的人连解释情况都做不到而已。”


    安格朗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甩着锅,随后问道:“你成功了吗?”


    何慎言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这个摇头让福格瑞姆与基利曼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尤其是福格瑞姆,他看上去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有时候你真让我怀疑一些事,安格朗。”法师慢慢地说。“起码对我多点信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