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西周长歌 > 三百五十五 兰陵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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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隗多友一边笑着一边指案示意:“来来来,开吃吧!”捋起衣袖正要上手撕扯烤胡羊,忽而听见新岳父子弗父何的刻意咳嗽声,又恍然笑道:“我真是糊涂了,还要给先生和老泰山大人讲讲这几样粗食的来历吃法-------”


    “将军但吃无妨,小的可以言讲!”堂前的北儿也不等隗多友的回应,对着荣夷与子弗父何一拱手低声笑道:“这老三样吃法,某在军中背得烂熟也!”


    接着,北儿突然昂昂高声:“这是胡羊烤,戎人战俘传来。这小碗是胡椒搅的盐面儿,手抓肉块蘸这咸辣物事吞下,最是上口!此物顶饥耐战,如今是成周大将主食。这是硬面大烙饼,一指厚,大砖头也似。坚实耐嚼又顶饥,好揣好带不易坏,如今是我军常食,每饭必备。这是苜蓿炖羊汤,此草乃西域之马草,开春头茬,麦熟时二茬,最是肥嫩鲜香,入得任何肉汤。老苜蓿喂马最好。先生可以开吃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近身护卫呀!怪道将军定要将他从大河渡口带回营中呢!”荣夷大笑着拍案一叹。


    正在大嚼大吞的隗多友挥着一只羊腿也不看荣夷,只兀自咕哝着:“这小子,什么事听过一遍便当自己经历过一般。太灵光了,没办法没办法-------”奖掖中又实实在在地透着几分隐忧与无可奈何。


    “天生其才,所以才与将军有此遇合呀!”


    “也是!莫要斯文,上手吃,筷箸不给力也!”


    “好!上手!”荣夷平生第一次捋起衣袖,伸手抓起大块羊肉猛一蘸着胡椒盐面儿吞咬起来,一时满嘴流油手脸一片潮滑,心下大是快意。隗多友与一众军将本以为荣夷身为名士,必然颇多讲究,如今却欣然与他们一般本色吃相,顿时对他生出几许好感来。


    “噫!诸位吃肉不饮酒么?”子弗父何恍然抬头。


    “酒?”隗多友举着羊腿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糊涂糊涂!这宅子平日没住,连个主事的人都未定下,上酒都没人操持。失礼失礼!来人,上酒!”


    “将军喜好何酒?”


    “马奶子酒饮得多矣。”


    “那个太淡,今日将军大婚,荣某特意带来四桶百年兰陵酒。”


    “哦?听闻此酒无甚劲道。在座武人为多,这文人喜好之酒怕是不对味口。”子弗父何说道。


    “孔上卿有所不知也。”荣夷晃悠着一块拆骨肉笑道:“兰陵正处齐国南界,沂水桐水从齐地而来,与齐酒无异也。兰陵酒坊在苍水东麓,沂水之阳桐水之阴,加之苍山多清泉,辄取沂水桐水苍山水,三水以百果酿之,酒汁透亮而呈琥珀色,其味醇厚悠长,百年窖藏者更称稀世珍品也。”


    “好!既然先生如此推崇此酒,那隗某便却之不恭了。来人,搬酒。”


    片刻之间,一口勒着两条铜带的精致大木箱已抬到了厅中。两个女仆左右端详却是无处开启。


    荣夷笑道:“我来我来,这百年兰陵是专酿专藏专送,酒箱有特制的钥匙。”


    子弗父何饶有兴趣地端详道:“光看这口红木大箱便值得几金,好雅致啊!”


    荣夷不禁笑道:“孔上卿对于货殖之道,正如荣某对军旅也。这一箱四桶,要约期十年才能到手,隗将军,猜猜价值几何?”


    隗多友两手一拍:“百金天价!如何?”


    荣夷大摇其头,张开一手:“五百金!此乃棠公子所赠,若要荣某自购,却也买它不起呀!”


    “天也天也!”隗多友不禁连连惊叹:“只怕在座诸位今天要喝金水了也!”


    荣夷一阵大笑,打开嵌在箱体的暗锁,逐一取出了四只酒桶。隗多友与子弗父何走过来啧啧转悠着打量,只见这四只酒桶一式的本色红木,三道铜带箍身,桶底桶盖全是铜板镶嵌,桶盖刻一副似山似水,山水缠绕的徽记,桶身刻着三行小字,分别是采果师,酿造师,储藏师的名字。


    子弗父何不禁喟然一叹:“一向讥笑那买椟还珠者愚不可及,今日始知可能也!”


    隗多友一笑:“待这四桶饮完,酒桶便全送给岳父您了!”


    说完,他转头一呼:“并案!开酒!”


    隗多友大手一挥,几名女仆在满当当的食案间各摆了一张只有酒具的酒案。两案相连,饮者座案相对利于对饮畅谈,谓之“并案”。


    酒案并好,一名小女仆正要打酒,隗多友却道:“莫忙莫忙,此等金贵物事,是否还有讲究,听先生吩咐了。”


    “今日不讲究。”荣夷爽朗笑道:“原还有荆山玉爵两尊,长柄镶珠酒勺一支,今日全免。在座皆猛士,只有这大碗木勺,方得与之相匹也。”


    “好!便是这般,先生入座,打酒!”


    桶盖叮当开启,一股浓郁醇厚而又不失凛冽的奇特酒香顿时弥漫整个大厅。隗多友情不自禁地深深一个吐纳,兀自闭目喃喃惬意之极。蓦然睁眼,荣夷与弗父何亦是默默闭目吐纳,打酒侍女已是满脸红潮气息急促,长柄木勺正要伸出,却嘤咛一声软软倒地。当真好酒也!隗多友不禁拍案,家老快来,换人打酒!


    白发苍苍的家老闻声赶来,隗多友却见北儿已蜷卧在门厅大柱下满脸通红晕乎乎睡了过去。不禁兀自长笑:“好小子!身在军中,竟没一点儿酒量!”两名侍卫要去抬,隗多友摆摆手:“随他去吧!”


    荣夷笑道:“没料到这百年兰陵如此厚力,竟能闻醉侍女与护卫也。”


    隗多友一拍掌:“这可是隗某头一遭闻酒则喜,走!开饮!”


    酒入陶碗,荡开一汪琥珀色澄澈透亮,长柄酒勺上点点滴滴细丝飘摇,旁边家老啧啧惊叹:“世间何有此酒?分明蜂蜜也!”


    隗多友今日分外高兴,大笑道:“好!便做蜂蜜饮它一回!”慨然举起陶碗:“某初尝此酒,借先生之物做个东道,干!”


    荣夷举碗笑道:“某虽好兰陵,然也是头一遭饮这老百年,便借此酒为将军添几分军威!干!”


    两只陶碗当地一碰,两人咕咚咚一气饮干,及至哈出一口长气,两人脸色同时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