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六十章:王缄?澜殇之章?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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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的银辉均匀地洒向湖域,随着冰舟前进而缓慢荡起的水纹里闪耀着晶莹的银色涟漪,那一丝丝明亮的痕迹荡漾开来,像是华服裙裾拖曳而过的精致痕迹。

    “这样好么?”白衣的少年将目光自湖域波澜转回身旁的少女,“这个时间来我这里。”

    “晚上温度极低,无论是巡游还是探查都会松懈很多,”特安希微微撅着嘴,“也只有这个时间可以。”

    少年似乎有些无力,微微扶了扶面上的白色面具,“那么这一次是怎样的事情?明天还要再试一次吗?离开这里?”

    “不……”特安希咬了咬嘴唇,“这次……不是离开,以后也不再会了。”

    少年似乎有些许诧异,“为什么?”

    “我会留在这里成为族长,”少女将脸庞迎向月光,蓝白色长发柔顺卷曲,她的侧颜是那样柔美干净,“我会用我自己的能力,送姐姐离开这里。”

    “……”少年沉默了片刻,“族长是找你谈过了吗?”

    特安希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少年控制着冰舟在湖面上漂流游弋,神色里带了些哀求的低迷。

    “你真的不走么,和我一起?”

    “你都要当族长了,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少年淡然反问。

    “我——”特安希似乎很是激愤,最终却还是泄了气。

    “其实你不想的吧。”少年看透她心中所想,轻而易举。“成为族长的确意味着成为这世界上最巅峰的十二人之一,意味着无比的强权和尊贵,但同样也意味着负担,意味着奉献,意味着再也不可能获得自由。”

    “嗯。”特安希垂下头来,轻轻应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拒绝?如果你痛恨那个位置,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的话。”

    “我和姐姐……必须有一个留在这里。”特安希低语,“如果……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的话,我希望姐姐能离开这里,她不适合掌权,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她稍作停顿,有些沮丧地道,“父亲也这么想。”

    “我不会让姐姐因为我的原因被束缚在这里,”特安希喃喃着俯下身去撩起一串碎银,“父亲的意思很明白,只有族长出自我们这一派系,才能继续保有这样大的权力,如果是其他部分的人,哪怕是为了巩固家族的强势,也不会把我们全部放离这里。”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女孩脑后不甚规整的发髻。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的,终其一生也不会离去。”

    特安希重重点头,“我会努力。”

    少年在面具下安然一笑,柔声轻语。

    “我送你回去。”

    “好。”

    冰铸的小舟在湖域平静些许的波澜里缓缓摇曳着,划出一轮完满的涟漪倒映月明,缓缓穿过暗流和浮冰,往湖域正中的建筑群落行去。

    芷洛娜与特安希的住地在浮冰阵主殿之西,同样也是一部分地位较高的族人的聚居之地,即使是作为巡游者和近卫的“摆渡人”们,也不便于太过接近,少年只是将她大致送到了那个方向,其间还隔着一片水域。

    “这里就可以了。”特安希笑笑,起身踏上冰舟的边缘。

    少年似有犹豫,最终还是将几粒豌豆大小的晶石粒塞进了她的掌心。将上半张脸完全遮挡的白色面具之下,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保重。”

    特安希似有讶异,但还是终了寂寂。

    “谢谢你。”

    咒语的音调微微扬起,水流从湖中升起,以流动着的姿态压缩成坚实的桥梁,径直从冰舟所在延伸到那一片浮冰上去。随着她步伐所及,桥梁也一段段在她身后消失而去。

    当她踏上那块浮冰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去,月明星稀,银色的光辉以一种柔和到如若轻纱的样子洒向湖面,苍白的冰铸小舟仍旧泊在那里,年少的“摆渡人”静静伫立。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远远向着那里用力地挥舞。

    他似乎是看见了,湖面荡起涟漪,冰舟缓慢起行。

    特安希最后看了一眼那苍白小舟隐没于夜色的形迹,转身离去。

    穿过长廊和楼梯,熟悉的房间里灯火微明。她和姐姐从小就住在一起,至今也不曾分离。直到推开房门,特安希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个纵跃扑倒自己床上,将脸埋进松软的羽被里。片刻过后才缓缓抬起头,相隔不远,另一张床放在房间的另一头,芷洛娜难得没有就着灯火看书,只是安静地抱膝蜷缩在那里,安静莫名。

    “……姐姐?”像是察觉有些不对,特安希微微支起身体。

    “回来的很晚啊,今天。”芷洛娜盯着对面墙上的挂钟,指针无比清晰地指向十一点。

    “这个……”特安希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回来了就行,以后注意一点,据说北境最近并不安定。”芷洛娜没有多问什么,伸手拉过羽被躺了下去,一息魔力息去桌上灯烛,良久才传来一句。

    “晚安。”

    “……”特安希伸出的手远远不够触碰那道身影,她只是觉得今天的姐姐有些奇怪。若是按照平常的秉性,芷洛娜一定一早扑过来“严刑逼迫”她交代原因,尽管姐姐比自己文静太多,但也唯有面对自己的时候,姐姐不会有半分刻意。

    无法避免地想起父亲的话语,只有一个人可以离开这里。

    特安希忽然就没了追究的心情,手也随之放了下去,她沉默地注视着芷洛娜的背影片刻,轻轻舒了口气。

    “……晚安,姐姐。”

    芷洛娜没有再回应,仿佛已经睡去。

    ……

    视野经历过短暂的晦暗之后再度明晰,睁眼所见的是将枝干伸向天空的浓密森林。天光晦暗,云层翻涌稠密。

    不知是否错觉,那云朵的模样分外狰狞,除却风雨欲来的乌紫之外,还隐隐带着红意,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不详的气息,明明不想注意,却又牢牢地被它吸引。

    芷洛娜确信她出生以来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巨大的树木撑起浓郁深厚的绿荫用尽全力延伸向天际,连泥土都散发着某种分外亲切的勃勃生机。这是她未曾涉足过的地域,却又是那般熟悉。

    这个风景,从她记事开始,就从未停止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这样的梦里她拖曳着一袭水蓝色的华丽长裙,那裙裾纤华轻软到让人无端想起涟漪,带着一种分外柔美的端庄盛气。她的皮肤像是最好的柔润脂玉,浸透了泉水一般冰凉而柔滑着,却难寻血色,即使是指尖,也没有丝毫温度和血液带来的红迹。

    她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她自己也不清楚却不想要的某样东西,她不想,却也没有能力阻止它的来临。

    她望着天空那片诡异的乌云,心中骤然升腾而起的,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的无力。

    终于到了那个时刻,那片乌云正中降下了一道漆黑骇人的雷霆,伴随雷声滚滚而来的,还有某个苍凉而狰狞的笑意。称不上悲切也无法说是得意,从中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她站起来,看着雨丝从中降下,带着洗涮一切的气势和声息,瞬间落地,那带着红意的雨幕连接了天与地,砸在泥土里泛起某种绝尽生机的白沫细腻。

    她沐浴在这样一场盛大的血雨里,那带猩红的雨丝顺着她的发丝和肌肤洇入那即使穷尽世家之力也无法仿制分毫的轻软织物里,晕开大片大片暗沉的痕迹。

    她在衰弱,每一滴从高空降下的雨滴都重若千钧,无情地摧毁着她的身体,从精细美丽的外壳,到晶莹瑰丽的内蕴,都一点点地干枯、剥离。

    萦绕在高塔周围的蓝色光晕渐渐熄去,墙壁未曾留下红迹却在血雨的洗刷之下愈发苍白。随着一声轻响,一道贯穿小半个塔身的裂隙无声浮现狰狞。

    那裂隙简直犹如生长的根系,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然后某一刻,轰然崩塌成为了苍白而无用的废墟。

    她抬起双手似乎想要挽留些许,却只能看到满手猩红淋漓滴沥,可怖狰狞。

    ……

    芷洛娜猛然从梦中惊醒,片刻的怔愣之后第一时间调起自身魔力努力压抑自己的呼吸,尽管拼尽全力也无法抑制的,少女胸口起伏如同海潮,带着某种残破风箱一般的声音。

    月光从床头的窗户照进,不知不觉冷汗已经湿透衣襟。芷洛娜只盯着对面墙上的挂钟,不过凌晨三点而已。

    良久之后,她才敢缓缓低下头去,就着月光从窗帘缝隙照进的银辉,轻轻将手抬起。

    她的手型修长,肤色白皙,指尖晕开的点点蔷薇色泽,柔弱些许。

    芷洛娜轻轻叹了口气,无力靠在床头上,那只是梦境而已,可那满手猩红的记忆和感触,实在真实到无可挑剔。

    就在她抑制不住回想的时候,像是有着什么东西的碎片带着及其强硬的姿态切入脑海,画面再度闪现,她看见千重绿荫被血雨泽庇,而蓝裙的女人面孔苍白模糊到不似人形,就那样站在林荫的空隙间,满身满脸,尽是血腥。

    明明是看着另一个人的视角,她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面上也满是那样温热的黏腻。

    芷洛娜近乎失控一般抄起枕边的摇铃就要唤人,最终还是强行抑制着这样的冲动将其抛下,赤着脚夺门而逃,只留特安希仍旧呼吸宁静。

    廊道里仍旧灯火冷清,可至少有着壁上的白烛还在提供光明。

    芷洛娜死死地压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生生将已到舌尖的叫喊咽了回去,那种反胃的感觉再度出现,她却再也不敢回想梦境里的任何一个画面。

    多久了?这样?

    只要没能失去意识一觉睡到天明,必定会梦见那片血雨降下的森林,梦境必定终结于自己的双手之上猩红滴沥,但可怖的不是在这里,而是梦醒之后一旦敢触及那个记忆,立刻就会以另一人的视角看到自己在旷野里,或生或死,或端庄或扭曲,却无一例外染满血腥。

    那张脸,或许美丽,可却那样苍白着模糊了五官,甚是惊悚。 △≧miào△≧bi△≧gé△≧

    如果是白天就不会要紧,但就是在这样惊梦之后,清醒与迷离的间隙里,她总能看见那样可怕的情景。

    她蜷坐在门口,不敢再让自己离开灯火所及,多少个这样的夜里,她唯有独自在伊瑟婓夜间的寒意里独自捱到天明。

    无从知晓怎样解决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帮到她,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急促的呼吸里甚至带了泪意,从白色岩石的墙壁上蔓延的凉意已经让她有些僵硬,她无助着,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

    “安蒂……”

    她低低地唤着,那个四年来唯有能够陪伴之人的姓名。尽管他不可能听见,但那个名字念在嘴里,就已经是莫名的安慰些许。

    然而这时,空气骤然泛起涟漪,少年那略显文气的面容缓缓稳定在寒冷的空气里。